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詩仙李白,用他那鬼神之筆,生動的描繪了這孕育了中華文明的大河,那波瀾壯闊的驚心氣魄。司州溫縣以南,緊挨著奔湧的黃河,而眼下秦軍便駐紮在這裏,他們身後,便是如狂龍般旋卷咆哮的河水,那衝擊上岸邊的數丈巨浪,仿佛隨時可以將所有人瞬間吞噬。
韓雍領兵後,出人意料地一敗再敗,竟將糧草盡數焚毀,棄而逃跑,使河內城落入趙軍之手,洛陽之北,再無重要屏障。隨後,七萬秦軍敗退數百裏,一直被逼退到了溫縣南邊的黃河沿岸上,已經陷入絕境再無退路。而趙軍統帥支雄大喜過望,一麵放縱兵卒四下劫掠,將河內等大小十餘座城池燒殺搶空,一麵親率十餘萬趙軍,追擊而來,必欲全殲所有秦軍。
敗報紛遝而來,京師震悚,軍民不知所措。皇帝高嶽急怒交迫,連下詔旨催促,但韓雍罕見地不為所動,仍舊龜縮在岸邊絕地,坐視趙軍一日日越來越逼近。高嶽夜不能寐,決意親率京師中最後的禁軍三萬禦駕親征,楊軻勸諫,被皇帝駁回。
書房內,高嶽正在獨自鬱鬱地坐著閉目養神,皇後嵇雲舒在身邊陪著。連日來,皇帝情緒焦躁易怒,不似平日裏的寬厚親切,已經因為些許小事而遷怒於下人數次了,連周盤龍都被斥責了好幾回。故而包括唐累在內的一眾宦侍宮女等等,都惴惴不安,愈發小心翼翼。
皇後知曉後,體諒下人們的苦楚和難處,也心疼皇帝日日煎熬,故而無論大小事務,都索性親自隨同供奉服侍,免得又有無辜之人觸上黴頭,被莫名牽連。高嶽看在眼裏,心中也有些感觸。嵇雲舒曉得當前國事緊急,但為了不增添高嶽的負麵情緒,她倒是強自忍住各種疑問,盡量規避相關話題,隻找些輕閑話兒給高嶽舒緩解壓,無奈高嶽畢竟還是有沉重的包袱壓在心裏,他根本不想多說話。
帝後正靜靜地坐著,唐累悄然進來,低眉順目輕輕奏道:“陛下,楊相國在外求見。”
“叫他回去,朕不想見他!”
高嶽仍然閉著眼睛,默然片刻後,悶悶地迸出一句。皇後在旁忍不住輕聲道:“陛下!楊相國智謀超遠,陛下和國家一直以來深為倚重。如今形勢非常,正該多聽聽他的意見,奈何拒而見之?恐怕不……”
她話音未落,高嶽陡然雙目一睜,蘧然打斷:“不要說了!難道你想幹政麼!”
嵇雲舒立即住了口,怔怔地望著高嶽,心中泛起委屈,但卻強自忍住。高嶽猛地站起身來,像餓狼般急速地轉了兩個來回,音調一提道:“他來無非是叫朕再忍忍,要相信韓雍能夠有辦法卻敵。朕幾乎將傾國之力交給韓雍,他卻搞成現在這個局麵,如此辜負朕的期望,叫朕還怎麼能夠相信他!朕意已決!明日便親征,待朕到前線後,定要當眾將韓雍革職問罪!”
“陛下若是親征,則我國家危矣!”
循聲望去,原來楊軻竟然忍不住掀了門簾,自己進來了,聽皇帝已經語出焦躁,不由急得慌忙出生勸諫。
高嶽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瞪視楊軻,斥道:“沒有朕的允許,哪個讓你進來的?現在就滾出去,否則朕當親手取爾性命!”
這種重話,楊軻自與高嶽相識以來,君臣契闊無比,從未聽他說過。眼下如此,顯然已是方寸大亂神識昏狂了。唐累慌忙跪倒請皇帝三思,嵇雲舒也嚇得站了起來,忙拉住高嶽苦苦勸解。
楊軻無力的跪倒,卻仍然勸道:“陛下且聽臣一言!韓相智勇深沉,用兵十數年間,從來都是有張有弛,料敵先機。而今一敗再敗,必然是有他的原因,或者說是在用大手筆誘敵亦未可知,臣相信絕不會是表麵上看到的這般不堪,請陛下再做忍耐!”
楊軻毫不退縮道:“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陛下身在危局中,有些事情便蒙蔽了聖裁。如今,石虎親率數萬精銳,在滎陽對我虎視眈眈。因為有虎牢阻擋,且支雄亦未大獲全勝,一時無法與他呼應,故而石虎暫且按兵不動,伺機襲我。若是陛下當前率洛陽禁軍北去親征,則京師單薄空虛,如同累卵。而人情洶洶民心動蕩,屆時局麵崩壞難以遏製,正中石虎下懷,縱是虎牢怕也擋不住敵虜了!而若是洛陽當真失陷,恕臣直言,陛下從此大勢便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