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經年,高嶽再次走進了長安異常寬闊厚重的城門,隻是這一次,他已經變成了這裏的最高主宰。能夠收複西京,將前趙勢力完全的驅逐出關中,這對於高嶽及秦國甚至中原的無數人民來說,已不僅僅是攻克一座城池、奪得一處地盤這樣簡單,而是有著極大的政治和軍事意義。
這代表著曾不可一世無法戰勝的匈奴帝國、那曾在多少人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重傷害和苦難的異族鐵騎,如今在始終不願屈服的抵抗力量麵前,麵對悍不畏死的強大反擊,終也有衰敗不支的時候。故而處處歡欣鼓舞,人情振奮無以複加。同樣,在聽說長安城自晉湣帝抬棺出降之後多年,這次終於擺脫了異族的壓迫和統治,又重新回到了忠於晉廷的藩鎮手中,遠在江東的天子及臣民,也是由衷感到一種揚眉吐氣。
高嶽入長安城之後三日,正式飛書報捷建康,並傳檄天下,昭告曆時兩年的戰爭,終於以勝利告終,並驕傲地宣布關中人民,從此不用再害怕會有匈奴人的鐵蹄來隨時踐踏家園。同時強調了邪不勝正的道理,號召無分南北,皆要同心同德,一舉驅逐胡虜,早日還世間清平。最後與天下同賀,並謙虛的表示自己功勞微末,還將任重道遠。
隨後高嶽宣布將秦國首府,自襄武城移至長安。又越五日,忽報說長安城西,有人眼見七彩鸞鳥形似鳳凰,棲於梧樹,向著長安清唳三聲方才振翅而去;複有人自河中看到千年神龜浮起,背上有‘秦運昌隆’四字;甚至有人大呼親見黃龍浮遊雲中。此後竟接連是上陳符瑞,迭報祥禎,或稱帝星現,或稱甘露降,種種奇異,愈傳愈廣,到最後鬧到長安城乃至雍州內外,皆是交頭接耳,眾口稱頌。
這一日,長史楊軻正從尚書省處理完公務,準備回府。作為秦國內目前群僚之長,很多事情必須要他過目、知曉乃至點頭。當下他正邊走邊獨自想著心事時,身後有呼喚聲想起。停下腳步回首一望,卻是別駕苗覽。
“苗別駕,有何事麼?”
苗覽年紀偏大,腿腳開始不便,雖然一路小跑著,但實際上速度並不快。楊軻作為上官,並沒有不耐煩的神色,反倒是帶著微笑讓苗覽慢些,始終站著不動等他來到麵前。
“啊呀,慚愧慚愧,倒要楊長史屈尊相候,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苗覽顧不上擦去額上的微汗,對楊軻斂袖相謝。楊軻連道無妨,讓他毋須客氣。兩人都是謙謙君子的性子,便就一路同行相談。
“下官貿然相喚長史,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隻是,隻是實在是心中有事欲要詳詢,但大庭廣眾之下,又覺得或有違礙。”
楊軻一直暗中察言觀色,捕捉苗覽麵部表情的細節變化。見那模樣,當下不由暗暗發笑,心道這老實人定然是忍不住了。
楊軻請他便說,苗覽也不懂得什麼拐彎抹角,直接詢道:“如今,主公收複西京,功勳卓著,雄霸關中,威勢煊赫。下官暗想,眼下南北東西,多少胡羯叛匪,占著巴掌大的地盤,肆意妄為的塗炭生靈,竟然也還公然的盜竊名爵,稱王稱帝。我主公神文聖武,氣度恢弘胸懷天下,王公之爵已然不足以彰顯他的地位了。”
楊軻腳步驀然一停,偏過頭來,目光炯炯地淺笑道:“別駕是說,請主公稱帝?”
苗覽捋著須髯道:“稱帝又有何不可?下官從前身為晉臣,也不是不心念故國。但晉室無力收拾山河恢複天下,如今偏隅南方,看來是再不得北返了。乃是彼自棄吾等,非是吾等棄彼。主公崛起如斯,屢敗強胡,使我西北號稱樂土。此乃天意使聖人降世以令統禦萬民,故而正可建國稱帝。”
楊軻把頭點點,似笑非笑道“忠厚質樸如別駕,竟也急欲做從龍之臣麼?”苗覽麵色微赧,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楊軻也隻是略為說笑,並不當真要擠兌這個實在人,當即又繼續邁步往前走,苗覽便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