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也談不上什麼是妙策,隻不過是當前最合適的應景之計。”張賓侃侃而談道:“如今,殘晉退守江南,且不去說他。在中原大地,雖然也有涼州張氏、平州慕容氏、代地拓跋氏等等大小山頭並存,但畢竟勢力尚淺,充其量隻是軍閥。從真正意義上來講,實際上乃是三國並立,從東往西便是我大趙、劉曜的偽趙和高嶽的秦國。”
“大王恕臣直言,三國之中,劉曜因其從前的身份地位,還有承襲了故漢國的無數有利條件,導致他如今雖然領土偏小,但相比之下,實力反而是最強。我大趙雖然有時能在局部上戰勝他,但想要徹底壓製甚至消滅他,較為困難。反過來,若是劉曜舉傾國之兵來攻我,臣請問大王,能勝之否?”
石勒默然無語,片刻隻將頭搖了搖。張賓讚道:“大王從不妄自菲薄,更不會驕縱忘形,這乃是真正的帝王心態,將來必當得有天下。再說回來,劉曜為何不發傾國之力來攻我?他其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為他必須要分出相當一部分精力,來對付西方的高嶽。”
“如今的形勢,其實說白了就是我大趙在東,高秦在西,兩邊中間,夾著劉曜,皆是動一發而牽全身。既然我與他高秦,都沒有把握單憑自己就滅掉劉曜,那麼為什麼不彼此聯通,約定時機,突然同時發難呢?”
石勒眼睛直眨,忍不住辯道:“右候是說,聯高滅劉麼?但是這數年來,我一直在和劉曜打仗,而西方的高嶽,更是老早就與劉曜兵戈相向,從來沒有停止過。從實際情況上來講,這不就等於是我與他高嶽都在不停打劉曜麼,還要再如何夾擊呢?”
張賓一笑,不慌不忙道:“看似雖是如此,但實際情況非也。雖然我兩家,都在不停地攻打劉曜,但都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從來不曾關注過對方。往往我在流血拚命的時候,秦國正逢停兵休養;他爭鬥不下的時候,我們又恰好將注意力放在別地去了。所以,劉曜每每便能從容應對,調兵遣將指東打西,並不十分窘迫。”
“依臣之意,這次定要有所不同。大王備些厚禮,發一封親筆書信發給高嶽,與他約定時間,互通消息,劃定範圍,然後同時盡發強兵,大舉進攻偽趙,劉曜必然會左右失措,兩相難顧,屆時劉曜縱有三頭六臂,也無能為了。”
石勒嗯了一聲,若有所思,想了想又微皺眉頭道:“右候之言,本是不錯。但孤聽說那高嶽,向來以晉朝臣子自居,又以驅逐胡虜為己任,故而才與劉曜勢不兩立。孤乃羯族,北晉之亡,孤也是出了大力,正是他高嶽仇視的對象,又豈會願意與我合作?”
張賓大搖其頭,舉手分析道:“恕臣直言,大王乃是當局者迷,待臣為大王略解困惑:高嶽曾自居晉臣不假,但此一時彼一時也。從前他勢單力薄,不自居晉臣,如何收買人心?而今他已然坐擁五州之地,遑論在西北,便是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的強勢諸侯。殘晉偏隅江東,不要說控製高嶽,便是羈絆,也是需要煞費苦心,想盡點子來籠絡他,盡量不教他公然獨立使人難堪。形勢既然如此,就算高嶽現在仍然沒有稱王稱帝的心思,他的那些部下,就保證也沒有擁立之心?”
“亂世之中,無論文武,都想跟隨明主平定四海,自己也能博取功名,為子孫掙個前程。便是臣,也不能免俗,希望大王早日坐擁九州,才好算揚名立萬。他高嶽的部下,大部分也是從底層慢慢走上來的,難道就不希望高嶽再進一步,自己也能成為從龍之臣麼?所以臣說,這都是人的正常心理自然需要,到了這一步,想推都推不掉的。屆時秦國文武,蠢蠢欲動群情洶洶,定要擁立他稱王稱帝,還拿什麼立場去做殘晉的臣子?”
石勒神色緩開了些,示意張賓繼續說。
“再說高嶽仇視胡羯之人,這點倒沒法子改變。不過高嶽從貧賤小民,崛起至如今地位,也算是個出類拔萃的英雄人物。但凡英雄,眼光必然長遠,心機也絕不拘泥。臣料想,他肯定曉得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這個道理。眼下與他息息相關的勁敵,也是劉曜,若能夠與我一起滅掉共同的敵人,何樂而不為?至於劉曜滅亡之後,我與他東西對峙,屆時都無後顧之憂,放手一戰,看誰有本事笑到最後就是,大王天縱英武,難道還怕了他不成!這點不妨與高嶽明言,反倒能讓他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