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明顯透著深深的驚懼。輕但急促的敲門聲隨即響起,高嶽心中凜然,不曉得究竟出了什麼大事,讓素來較為沉穩的親兵章平,竟然像隻受了驚嚇的驢一般。
高嶽一麵飛快的穿起衣物,對著門外沉聲道:“叫來人去外廳等候,我馬上就來。”一麵不忘回過頭來,見姚池將被頭半遮著麵,隻露出睜的老大的不安的眼睛,便輕輕摸了摸她的臉,以示安撫。
開門出去,看見的是包括章平在內,在場值守親兵們駭然的臉。高嶽心中一沉,索性幾步便趕去了前廳,隔著一段距離,便看見好幾個人佝僂著站在廳中,地上似乎還躺著個人,瞧不見頭臉,隻在人後露出一雙腳出來。
“怎麼回事?”
高嶽麵色肅然,人還未進,聲音已至。那幾個人轉過身來,見是主帥,竟然不約而同的放聲大哭起來,繼而無力的垂伏在地,悲泣的不能自己。
這一連串的莫名情事,讓高嶽心中焦急卻茫然無比。他兩步便跨過去,眾人身後,橫在地上的一具無頭屍體,讓他的雙瞳立時變大。
雖然沒有頭顱,但這具軀體,無比熟悉,如果沒有認錯的話……高嶽瞬間滿頭冷汗,他咬緊牙,瞪著惶然的眼,往旁邊地板上一瞥,映入視線的,果然是骨思朵滿麵血汙卻怒目圓睜的斷頭!
隻覺得如雷轟頂般,高嶽腦中一炸,大叫出聲,瞬間竟然覺得有些站立不住,他踉蹌幾步,趕緊扶住了一處屏風,低著頭呼呼直喘,隻覺得眼前發黑,又似乎突然吸不進空氣來,被強烈的窒息感,猛地扼住了脖子。
原來,當日陳安親手斬殺骨思朵後,還立時下令搜山,意欲將骨思朵殘部全部捉住殺掉,用以泄憤。於是陳安所部,大肆搜捕更且燒山,將骨思朵殘部基本撲殺一空,兩百餘人最後隻剩得五個人,要麼忍著傷憋在死人堆下,要麼早早藏身在深洞中,方才僥幸逃得性命。
五人又驚又怕,隻覺得親身在鬼門關前走了遭。一直等到傍晚之後,矮山前後早就杳無人聲,他們才陸續戰戰兢兢探出身來。死裏逃生,幾人抱頭痛哭,又因為不忍骨思朵曝屍荒野,便咬牙將他的屍體和斷頭,都連背帶抱,曆經多日終於一起逃回了襄武城。
前廳的燈火,立時被點的通明,無數腳步聲,急匆匆的往複響起。因大將殞命,事情實在重大,城內所有中高級官員,全都聞召而至,驚慌慌地全擠在了廳內。
大致聽了發生何事,又親眼瞧見骨思朵的慘狀,眾人驚駭之下,皆是搖頭歎息,唏噓不已。因與骨思朵乃是從前的老交情,彭俊忍不住撲過去,撫屍嚎啕大哭,傷心的泣不成聲。楊堅頭雖然曾與骨思朵搏命廝殺過,投入高嶽麾下後,還曾與骨思朵數次發生口角,但畢竟已是同僚,見其慘死,也不由心中惻然。楊軻亦流下兩行清淚,太息著轉首不忍再看。
前世今生,高嶽兩世從軍,不是沒有見慣生離死別,馬革裹屍。但眼下這般場合,骨思朵那慘不忍睹的遺容,還是忍不住觸景生情,讓他悲從中來。
高嶽跪坐在骨思朵身側,低著腦袋,目光呆滯的看著那已被放回脖項原處的骨思朵頭顱。他伸出顫抖的手,抖抖索索的摸了摸骨思朵的臉龐,那冰涼的觸感,從指間傳到心裏,冷的讓人連毛孔都要縮緊。高嶽咬著牙,竭力忍住情緒,想將骨思朵死不瞑目的雙眼撫平,試了好幾次,不知是手中無力,還是骨思朵倔強,終究還是沒有讓他閉上眼睛。
“老骨啊。我本想和你一同建功立業,奈何突然半道舍我而去!罷了,你從前是個苦命人,如今就此長眠也好。你放心,你的仇,我便是掀江倒海也定是要報的。你閉上眼睡吧,從此以後,我也不會再累你了……”
高嶽一邊摸挲著骨思朵的頭顱和屍身,一邊嘴唇抖動,喃喃自語。片刻,骨思朵怒目圓睜的雙眼,竟然慢慢的就此閉合了。見此情此景,眾人更是傷心難過,又擔憂高嶽哀戚過度,亂了神智,楊軻忙收了淚,和韓雍一道,帶了眾人奔過來好言撫慰。
高嶽恍如未聞,手中動作不停,兀自自說自話。良久,眾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高嶽陡然爆出一陣震天的悲聲。
“這是我的手足兄弟啊!痛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