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山上下(2 / 2)

我記得那時候流行一種叫“襯領”的東西,也就是襯衣的領子,從脖子裏探出頭來時你以為它是襯衣,其實它就是個領子,四周被兩根套在胳膊上的帶子抻展,很能唬人。這種東西,最大的好處是洗起來方便,一天一條,一天一洗,把人“裝”扮得衣冠楚楚。有本事的再問部隊上下來的退伍兵借個紅領章別上,領子翻出來,不管外麵是毛衣也罷,絨衣也好,都能襯托出一股別樣的精神氣來。

倘沒有膽量坐“人車”和“高車”過癮,那時候孩子們的遊戲就怎麼也和泥土脫不開幹係了。我們常玩的是一種摔膠泥的遊戲,不知是誰找見了紅膠泥的源頭,很快就都聚在坡底下,一邊匆匆忙忙把鼻涕抹在亮光光的袖子上,一邊不厭其煩地摔,膠泥在地上啪啪作響,不一會兒就摔成個四方疙瘩。我們找來爛樹枝,在四方疙瘩下部穿過去,再套上四個大小不一,寬窄不一,弧度也不一的輪子,前頭拴條繩子就能拉,一拉,四個輪子就各自朝各自的方向跑去。有時候一摔就摔成了大餅子,同樣再摔三個大餅子,權當車輪,然後再摔個更大的四方墩子,這樣又一輛大些的車便成功了。因為沒有大人指點,孩子們經常興高采烈地開始,灰溜溜地結束,靈光乍現的創意總是被笨拙的小手搞得“詞不達意”,背道而弛。

山上的孩子可玩的東西少,又實在愛見水,就趿拉著塑料涼鞋,守在半山坡,把土圍成壩,早早地堵在坡上水流的必經之路上,隻等上麵的水嘩嘩下來,衝破築就的防線,然後體會那種水漫金山的快感。或者搭上一座橋,讓水從下麵洶湧而過。你在“上遊”他在“下遊”,你疏他堵,你堵他疏,樂此不疲。冬天,孩子們在水管下凍硬的冰疙瘩上刮一小塊冰,裏麵放幾塊圓石頭,捏成團,用土撒在上麵,一層黃土一層黑土,再一層灰,再一層黃土,然後把包了厚厚土的冰蛋蛋在手心窩裏轉,魯莽些的三兩下就把外麵的土層轉爛了。小心些的護小雞一樣,用通紅的小手托著黑黑的圓球。隻要你堅持上半個小時,等裏麵的冰化了些,把它放在耳邊輕輕地搖,一層層土裏麵的冰疙瘩咯噔咯噔晃動的聲音,便透著靈氣衝破黑暗,驅走嚴寒,在耳邊歡快地響起,聽著不知有多滿足。

那個年代,孩子們最大型的集體遊戲就屬扔半頭磚了,彈著拐子,隔老遠一段距離去打另外的一塊,磚雖然不缺,但它實在有些大了。我們年紀小的站在旁邊看,看著大哥哥大姐姐們當當地碰磚頭,碰倒了另外的一塊時,立刻響起一片叫好聲,看得人很是過癮,像在觀看一場戰爭。而天一黑,大人們站在坡上頭就扯起嗓子喊,“軍軍——,麗麗——”,寬門大嗓在山間特別有穿透力和權威性,隻要一嗓子,再淘氣的孩子都得作鳥獸散。

現在,大部分的人們都住到了山下,西銘小區、建北小區、西華苑小區,大規模的樓群突破包圍圈,從山腳下一路衝進城市裏。即便在礦上,也早已經高樓林立。每天礦上,早晚發十幾輛大巴車接送職工們上下班。馬車絕了跡,“人車”也已成了下坑的專用車了。纜車房上麵的“麵的”排著隊,等著人們前來送鈔票,一下纜車人們就鑽進小車,連一步也懶得走了。纜車已更換了數次,窗明幾淨,人們展刮刮地站在裏麵,比以前不知要亮堂多少倍。而當年吸溜鼻涕的小人兒,也有不少家夥開上了私家車,上山下山早已不是什麼問題了。都說物是人非,而今是物非人也非了,想要再回去隻有在夢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