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熊惆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因為自己,才是害死師父的真正凶手。
熊惆也清楚,自己絕不可能再對唐鍥手下留情了。結拜之義雖無法忘卻,可他卻剝奪了自己更加美好的師徒之情。
熊惆又恨自己沒有好好修煉天煞毒神留給自己的“化毒大法”,如若不然,自己一定可以給師父解毒的。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剛才熊惆還在想,執行完這次任務以後,他和逍遙子就要分道揚鑣了。想不到現在竟然真的要“分道揚鑣”了,而且是永遠地“分道揚鑣”了。
逍遙子看著熊惆,苦笑道:“傻孩子,不要哭!師父早在七年前就該死了,如今多活了七年,也算是賺到了。在我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中,能夠遇到你,能夠讓我的武功後繼有人,老天對我,已經算是很眷顧了!”
他又說道:“可惜,為了讓你學會落日劍法,我沒有傳授你逍遙泠然劍。”
聽到這句話以後,夜寒冰的眼睛忽然睜大了,死死地盯著熊惆。她麵戴青紗,別人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冷笑。她的眼睛轉了轉,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
逍遙子繼續說道:“逍遙泠然劍的劍譜就在北冥山,你的落日劍法如果再沒有進展的話,就好好練習逍遙泠然劍吧!將我的武功發揚光大!”
逍遙子轉過頭看向夜寒冰,麵露懇求之色,說道:“冰兒,落日劍法是你所創,希望你看在我的麵子上,能夠指點一下他!”
夜寒冰麵無表情地看著逍遙子,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我才不要她指點!”熊惆瞥了夜寒冰一眼,心中暗道。
逍遙子又說道:“熊惆,我死以後,你要幫我完成一件事情。你到江西南昌平南侯府,去替我拜祭一下已故的平南侯列天順。”
熊惆稍微愣了一下,問道:“師父,他是你什麼人?”
逍遙子的臉上露出苦澀之情,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是我父親!”
“什麼?”熊惆大吃一驚:“你竟然是平南侯的兒子?”
逍遙子從未對熊惆談起自己的出身,熊惆就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逍遙子的出身竟然如此顯赫。
逍遙子的眼中竟是落下淚來:“我是個不孝子。我父親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把我送到龍虎山,跟隨天陽真人學藝。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熊惆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夜寒冰,問道:“是為了她?”
逍遙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默默地看著遠處的夜寒冰,那已經失去光彩的眼睛之中,忽然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時間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龍虎山,少男少女,一起練劍,一起生活。那樣的日子,溫馨而又歡快,可惜卻再也無法回來了。
“冰兒!”逍遙子喃喃地自言自語。他仿佛看到那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少女正在向自己走來,一邊走,一邊嗔笑道:“師兄是個大笨蛋,年紀比冰兒大,卻打不過冰兒!”
“師兄!”逍遙子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稱謂對他來說,不知道是熟悉還是陌生。如果是熟悉的話,為何二十年來都不曾聽到過?如果是陌生的話,卻又為何天天縈繞在自己的耳邊?
夜寒冰隻是冷冷地注視著逍遙子,眼神中沒有絲毫的痛苦。似乎已在彌留之際的逍遙子,仍然激不起她任何的感情。
龍虎山的點點滴滴,什麼師兄師妹,在她的心中,早已經不複存在。她隻知道,自己是暗河之主,“無情”是暗河的規矩。
熊惆忽然問道:“師父,平南侯的爵位,是不是世襲罔替的?”
逍遙子看了熊惆一眼,許久之後,終於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是家中的嫡長子,這平南侯的爵位,本應是我的,卻因為我長年不回家,所以就由我庶出的弟弟接任了。”
熊惆一時間僵在了那裏,默默地注視著逍遙子,眼神之中,充滿了苦澀與不忍。
他本不應該躺在這裏,靜候死亡的降臨;他本應該坐在那平南侯的寶座上,使奴喚婢,享盡人間奢華。
可是,他放棄了自己尊貴顯赫的侯爵身份,甘心做一名不見天日的殺手,隻是為了跟隨在他心愛女人的身邊,默默地守護著她。最悲哀的是,那個女人的心中根本就沒有他,哪怕眼下他快要死了,那個女人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逍遙子看著熊惆,苦笑著歎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我也知道我很傻,隻是感情這個東西,實在是不能受我們自己的控製!”
他頓了一下,喃喃地說道:“情之所至,實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