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吳繼之正言規好友 苟觀察致敬送嘉賓(3 / 3)

又過了七八天,繼之對我道:“我將近要到差了。這裏去大關很遠,天天來去是不便當的;要住在關上,這裏又沒有個人照應。書啟的事不多,你可仍舊住在我公館裏,帶著照應照應內外一切,三五天到關上去一次。如果有緊要事,我再打發人請你。好在書啟的事,不必一定到關上去辦的。或者有時我回來住幾天,你就到關上去代我照應,好不好呢?”我道:“這是大哥過信我、體貼我,我感激還說不盡,那裏還有不好的呢。”當下商量定了。

又過了幾天,繼之到差去了。我也跟到關上去看看,吃過了午飯,方才回來。從此之後,三五天往來一遍,倒也十分清閑。不過天天料理幾封往來書信。有些虛套應酬的信,我也不必告訴繼之,隨便同他發了回信,繼之倒也沒甚說話。從此我兩個人,更是相得。

一日早上,我要到關上去,出了門口,要到前麵雇一匹馬。走過一家門口,聽見裏麵一疊連聲叫送客,呀的一聲,開了大門。我不覺立定了腳,抬頭往門裏一看。隻見有四五個家人打扮的,在那裏垂手站班。裏麵走出一個客來,生得粗眉大目;身上穿了一件灰色大布的長衫,罩上一件天青羽毛的對襟馬褂;頭上戴著一頂二十年前的老式大帽,帽上裝著一顆硨磲頂子;腳上蹬著一雙黑布麵的雙梁快靴,大踏步走出來。後頭送出來的主人,卻是穿的棗紅寧綢箭衣,天青緞子外褂,褂上還綴著二品的錦雞補服,掛著一副象真象假的蜜蠟朝珠;頭上戴著京式大帽,紅頂子花翎;腳下穿的是一雙最新式的內城京靴,直送那客到大門以外。那客人回頭點了點頭,便徜徉而去,也沒個轎子,也沒匹馬兒。再看那主人時,卻放下了馬蹄袖,拱起雙手,一直拱到眉毛上麵,彎著腰,嘴裏不住的說“請,請,請”,直到那客人走的轉了個彎看不見了,方才進去,呀的一聲,大門關了。我再留心看那門口時,卻掛著一個紅底黑字的牌兒,象是個店家招牌。再看看那牌上的字,卻寫的是“欽命二品頂戴,賞戴花翎,江蘇即補道,長白苟公館”二十個宋體字。不覺心中暗暗納罕。

走到前麵,雇定了馬匹,騎到關上去,見過繼之。

這天沒有甚麼事,大家坐著閑談一會。開出午飯來,便有幾個同事都過來,同著吃飯。這吃飯中間,我忽然想起方才所見的一樁事體,便對繼之說道:“我今天看見了一位禮賢下士的大人先生,在今世隻怕是要算絕少的了!”繼之還沒有開口,就有一位同事搶著問道:“怎麼樣的禮賢下士?快告訴我,等我也去見見他。”我就將方才所見的說了一遍。繼之對我看了一眼,笑了一笑,說道:“你總是這麼大驚小怪似的。”

繼之這一句話,說的倒把我悶住了。

正是:禮賢下士謙恭客,猶有旁觀指摘人。要知繼之為了甚事笑我,且待下回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