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危心拖著破舊不合腳的大涼鞋蹲在一棵大槐樹下看螞蟻搬家。
危心在這天之前還不叫危心。
“哈哈哈哈”,還帶著奶氣卻得意萬分的大笑聲讓危心不自覺的一陣惡寒。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與她同一天來到這裏的卜晶,是的,是卜晶,不是鉑金。
卜晶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小不點,又是一陣發狂似的大笑。“鼻涕心,從今天開始我和你不一樣了。”
危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已經習慣了她的粗魯舉動和一驚一乍。
卜晶毫不在意她沒有預料中的疑惑及疑問,繼續故作神秘的說道:“我有爸爸了。”
危心終於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她是知道的,卜晶和她一樣沒有爸爸媽媽。
“我的讚助人,陳阿姨說我可以叫他爸爸,我叫了,他也答應了,他還說過幾天來接我去他家。”卜晶驕傲的俯視著心心。
她雖然隻比小小大一歲,卻比心心高一個頭。她此刻是自豪的,因為在這個偏遠的孤兒院裏,能被人讚助甚至領養的孩子真是太少了。
危心此刻的確是心裏不舒服的,爸爸這個詞,對於她而言一直是個奢望,從她懂事以來,記憶裏就隻有媽媽。她眼睛裏有委屈,眼神卻是不服氣的:“我找陳阿姨去。”
陳阿姨是慧恩孤兒院的義工,這天當她整理完檔案室新入的檔案出來時,就看見小小的女孩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低著頭,身體輕輕地顫抖。
她是知道心心的,也是心疼心心的。一年前,心心被附近醫院的行政人員送過來的時候身上的傷還沒有好。聽醫院的人說,心心媽媽是葬身於除夕夜開往上海的大巴上,這個母親用強大的母愛和血肉的身軀挽救了她的孩子。
可是,可憐的心心卻不知道任何其他親人的存在,甚至連她爸爸的名字都不知道。
讓她感到無比欣慰的是心心並沒有因為這樣的遭遇而變得自閉或怪異,隻是……,她的眼淚仿佛比一般人多很多,就像現在這樣,把頭埋在膝蓋裏,身子輕輕的顫動。
陳義工收拾著心緒,走上前拍了拍小小的背。
“怎麼了?”
心心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委屈地道:“陳阿姨,為什麼卜晶的讚助人可以叫爸爸?”
這一問,倒讓這個陳阿姨心酸了起來,她知道心心是渴望爸爸的。她摸了摸她漆黑順滑的頭發:“你也可以把讚助人當做爸爸啊。”
心心眼睛發亮,“真的嗎?”
“是啊。”隻是她沒有說,卜晶的那位爸爸是領養人,不僅僅是讚助指定孤兒的生活和學習花費。
“那,我爸爸叫什麼名字?”心心臉上的淚還沒有幹,就露出了小孩獨有的天真笑容。那種笑容讓任何人看了都會心動、心疼,真心嗬護。
從這一天起,世界上有了危心這個女孩子,而危心的世界裏有了而且僅有危允這個人。危允這兩個字就是她以後十四年,甚至一輩子的精神支柱。
隨後的幾年裏,心心總是會興奮地跑來問陳義工一些問題:
“他會像卜晶爸爸一樣來接我走嗎?”
“他什麼時候來?”
“我可以給他打電話嗎?”……
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不想撒謊,卻又無法應對的善良的陳義工從大批的檔案裏扒出來來一個專用郵箱的地址。她告訴她,這是她爸爸的郵箱,她可以把所有想說的話寫給他。
於是,十四年裏,危心的精神世界有了一個傾聽的對象,一個抒發情感的方式。即使長大了的她明白了讚助人和領養人的區別,即使她也曾懷疑這個郵箱是不是會有人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