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齊生回到高頭村,夜裏,輾轉反側,久不成眠,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夜深了,他攬衣起床,剔亮油燈,提起筆來,給張君勱寫了一封長信,表白他的觀點,並加辯駁。天明之後,派人送到城裏麵交張君勱。不料這位很受國民黨當局器重的哲學家讀了黃齊生的信,竟不肯回複,引起了黃齊生大大的不滿。
1932年暑假又到了。王若飛的案子久久不能宣判,愈加牽動了黃齊生的係念。他結束了《曆史圖說》的工作,離開高頭村,取道北平,第二次來到了塞外。
黃齊生趕到歸綏,見到了若飛。半年不見,他依然是那麼鎮定、從容。在獄中,傅作義曾派人為他送來一部《易經》,王若飛讀起了興趣,以辯證唯物主義觀點對《易經》做了注解、分析,寫成《周易批注》。據說傅作義讀了這篇文章之後,讚賞不已,說:“他把《周易》給講活了!”黃齊生來時,王若飛正在撰寫《王陽明學說批判》。舅甥倆探討王陽明的功過,說起這位心學大師在貴州龍場驛的經曆,在儒學發展史上的貢獻和謬誤,竟忘記了時光流逝。黃齊生對若飛將監獄當作學校,學而不厭的精神十分讚賞。他們談起時局,麵對日本帝國主義正在加緊實行的對華侵略,王若飛預感到有一場偉大的民族革命戰爭就要發生,隻有在這時,黃齊生才隱隱感覺到他對陷身囹圄的不安,察覺到若飛對恢複自由的欲望是多麼迫切!
回到寓所提起筆來,寫下了《百靈鳥》一詩。
第二天,他去探看王若飛時,將詩稿送給若飛觀看。若飛讀了《百靈鳥》,十分讚賞詩中歌頌的百靈鳥的精神:“天氣愈寒聲愈勁,恍如深夜聞清馨。翻過春來更精神,枝頭昂首相呼應。”他讀著讀著,不自覺地吟誦起來:“……不自由兮毋寧死,人與物兮同一理。魚脫鉤兮虎脫柙,世間快事儔能比?別翁上驢意茫茫,百靈百靈爾堪憐!願將世界鐵籠齊毀盡,樂園處處鳥關關!”
黃齊生對自由的歌讚,激起了王若飛心中強烈的共鳴。他留下了這首詩,很快即能背誦。他還以這首詩為教材,激勵獄中共同戰鬥的難友。
正在這時,綏遠高等法院判了王若飛15年徒刑。若飛對舅舅說:“15年算什麼?老實說,用不了15年,中國革命肯定會成功!”
黃齊生心中略覺寬慰。過了些日子,又傳來了國民政府頒布大赦令的消息。若飛告訴他:“二舅,看來我們再見的日子不遠了,請二舅回去吧,不必再掛念著我。”
過了重陽節,黃齊生便回到了定縣。
他左盼右盼,並沒有盼來王若飛獲得大赦釋放的消息,而日寇侵華的步驟卻加緊了。1933年初,由於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在東北淪入敵手之後,日寇又占領山海關,向熱河發動總攻,華北危在旦夕。國難深重,此時黃齊生接到了王若飛的來信,並附有他寫給傅作義的一封長信,信中指出:“日軍已攻下山海關,進犯熱河甚急,先生將率三十五軍東上禦敵。這個消息,可以推見日本帝國主義既占我東三省後,仍積極向我進攻。我在很早就主張中國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應實行堅決的抵抗。我認為中國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的抗日戰爭是民族革命戰爭,所以我熱烈的擁護這個民族革命的抗日戰爭,並竭盡所能去為這個戰爭效死。茲將我對於這個戰爭應取的策略詳細寫出,以供先生參考,並向先生有以下請求:站在現實中國民族堅決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之侵略壓迫的民族革命戰爭立場上,我希望先生能設法給我以實際參加這個戰爭的機會,讓我的血灑在這偉大的民族革命戰爭中。”王若飛也預料傅作義不可能采納他的意見和要求,但他認為寫出這些,是一個革命者在民族存亡的危急關頭“必須有的表示”。
黃齊生為若飛雖身在縲絏之中卻不忘救國而自動請纓的精神所動,也對他信中提出的抗日戰爭的策略深表讚同。於是趕寫了《外甥王若飛行述》一文,寫了一封致綏遠省主席傅作義的“公開信”,連同若飛寫給在湖南大學任教授的表姐夫熊銘青的信,彙集起來,油印成冊,題名《抗日戰爭策略》,然後一一寄贈各地親友,以擴大若飛思想的影響,並希望喚起社會更廣泛的力量,營救若飛,早日出獄。
直到1934年4月,綏遠高等法院才根據國民政府公布的大赦條例,將犯人徒刑年限一律減去三分之一,改判王若飛10年徒刑。
這時候,黃齊生也已離開定縣,不久即重應黃炎培之聘,擔任中華職教社漕河涇農學團的總幹事,回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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