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他倒真的沒有騙我——他的家裏書真的多極了,我剛到他的家裏——他就從桌子角下麵,還有床腳下麵找了幾百萬本書給我看——那些書裏有好多我現在還記得——比如《紅樓夢》喲,《三國演義》喲,《西遊記》喲,還有《水許傳》什麼的,我是在後來才知道那個字念”滸“的。嗯,我拿著那些滿是灰塵,又黃又舊的書高興極了。不過讓我覺得難過的是——這裏沒有他說的小妹妹,我有好幾次問他那小妹妹呢?他就會走過來敲著我的小腦袋——說那小妹妹走親家去了,然後他就把我抱在床上,讓我坐在那裏看書。嗯,我在那裏雖然沒有看見小妹妹,不過那些並不太影響我的心情——因為我也有書看了。”。
“嗯,從那以後,我隻要有空,或者說是天一亮,我就會跑到他那裏去看書,我差不多把他那裏的書都看完了——然後我問他還有書可以看麼,他告訴我沒有了——不過從那時候起——他又開始給我講些故事——他我講起”太平天國“,還有”共產黨鬧革命“之類的很多故事。嗯,是的,他是給我講過許多故事,有一次他正給我講到”聊齋“裏的一段,他說有女人一點不漂亮,她為了讓男人喜歡自己,她就去剝別人的皮給自己換上,然後她就成為美女了——當他說到是像我這樣可愛的小姑娘,然後又比劃著要剝我的皮的時候,我嚇得”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他看見我嚇壞了似乎很高興,那時候他就把手伸進我的衣服還有褲子裏麵胡亂摸著,他的呼吸變得粗大,恐怖,我的耳朵裏全是他那魔鬼似的呼吸。”。
“嗯,我當時害怕得要死,我就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大聲,那些聲音把我母親還有村民都招來了,他們闖進屋把那個男人打了一頓,然後就不許去那裏看書了。從那以後我就又沒有書可以看了,我有時候倒是會去那些男孩子那裏找些書看,可是他們呢小氣得要死,他們根本不會把書借給我看,他們害怕我把書弄壞了,那段時間我心裏難過得要命”。
“嗨,那麼——你的父母呢,他們就不送你去讀書麼”。我打斷了她的說話。
“哦,——先生,您說的是我的混帳父親麼?”
“嗯”我點了點頭。
“嗨,你就甭提他了——他那時候不是一直在尋夢港做事麼,嗯,他幾百萬年前就來尋夢港這裏做事了,然後又幾百萬年也不回家,他也根本不會寄那怕一分錢回家的。至於我那可憐的母親麼——他在村裏種著兩塊地——就連我和兩個弟弟都養不活呢。我有時氣了就會問母親——我那混帳父親到底在這邊幹嘛,可是鬼知道他在這裏幹嘛,後來才聽說他在這邊被人打死了,局子裏要我母親來這邊認屍,可是我的母親從來沒有出過門,她也不認識一個字,所以就我來到尋夢港這裏了,然後我也沒有回去了”。
“哦,你還看過些什麼書呢?這些書不知道你喜歡看不”。我聽張靜說完,我倒有點同情起這個女人了。所以當她還在盯著我手裏的書本時,我就站起來把書給她遞了過去。
“嘿,——先生是《平凡的世界》,嘿,你怎麼會有這些書的。”她把我遞過去的書反複翻看著,好像得到什麼珍寶似地笑起來。
“嗬,我倒沒想到,——你居然對這些書還感興趣,挺難得的了,我這裏還有不少呢”。我說著,我又從書桌下麵挑了幾本出來,有矛盾的《子夜》,還有巴金的《家》,也有幾本其他國家的書籍,比如斯威夫特的《格列佛遊記》,毛姆的《人類的枷鎖》,伍爾夫的《到燈塔去》,以及塞林格的《麥田裏的守望者》之類的。這些書全是我從尋夢港的舊書店裏找來的,我把他們當做生命一樣保存著。
“哎,先生,——您覺得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寫得怎麼樣”。她在那裏翻看了半天,然後把書合在她的胸脯上麵問我。
我沒有馬上回答她。我隻是用眼睛看著窗戶外麵,她的這些問話突然讓我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離開了尋夢港的向往,我記得有一次和他在“泰然居”喝茶,我們有聊到這一塊,他說:“在這個娛樂至死的地方,很難找到些關注現實和當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