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秋色(1)(2 / 2)

寡婦不解說:天下還有不吃腥的貓?男人怎麼也有不貪色的?黃大哥,我說句你不相信的話,村裏幾個幹部,個個都是色鬼,難道文人不一樣?

老黃沒聽這些,腳步一直往後退,誰知顧前不顧後,退到門檻邊,一下絆住了腳後跟,啪地摔在門外,急得狼狽地爬起來,幾乎是一路小跑,雲天霧地地離開了寡婦家。後來,寡婦為了填情,每年春節時,就領著兒子進城,挑著鄉下的山菜,給老黃家拜年。

老黃老伴說,看來人還是要做好事,窮人就該要幫幫。說得老黃眉喜,心笑,精神上愉悅不已。女兒當時還在師範上學,見父親這樣做,她也高興,說,以後畢了業,到黑山去教書,幫幫窮人。

老黃點頭說:這好。這好。

老伴說:還是你父女倆心善,世上要都是這樣就好了。

老黃說:鐵鋪巷的人,就應該比別處人好,你想想,當年趙鐵匠是個多好的人。

老伴點點頭,說是的。早先,巷子裏的人很實在,也很本份,沒人幹奸巧百出的事。巷口那兒,過去有三間老屋,木板鋪麵,門額上寫著“趙記”二字,很是蒼古,誰都知道,這是趙鐵匠人老三代的打鐵鋪麵。趙鐵匠爺輩,一輩子都在火爐旁錘打,能在鐵上鑿出圖案,是城裏的上等手藝人;到了趙鐵匠父輩,可在鐵上鑄龍鑄鳳,並鑿出龍飛鳳舞的字,又有新的發展;臨到趙鐵匠這一輩,就有了更大拓展,能玩鐵如泥,同樣的鐵,可打出千奇百怪的物件,且器物堅硬無比,斧能砍鐵,刀能剁石,環扣經摔經砸,遠遠近近的人,都買趙家鐵鋪的東西,使生意紅火,門庭若市。老黃的父親也是實在人,很看中趙家手藝,將老黃送去當了學徒。老黃也愛好這藝,去了鐵鋪後,幫著趙鐵匠揮錘砸鐵,叮咣叮咣,打得砧子上星花四濺,雖累,但高興。當時,趙鐵匠有兩個兒子,趙老大四歲,還不知羞,敢精著胯子,在鐵鋪裏四處竄,老黃當年二十,也屬小字輩,放下鐵錘後,就捉了老大玩耍,用鐵灰敷趙老大的襠,把小小****染得漆黑,惹得趙鐵匠樂嗬嗬笑。

趙老二那時剛一歲,不知世事,師娘沒事時,喜歡將他抱到鐵鋪玩,站在門口處,指著老黃說:老二,等你長大了,也學黃哥,給爹甩大錘,叮叮咣,叮叮咣,多熱鬧。

趙鐵匠說:等老大老二甩得動大錘了,不是給我當學徒,而是給他黃哥當副手。

這話在老黃聽來,是最高獎賞,趙鐵匠喜歡他,日常看得出來,有信心把他培養成師傅。以後,老黃把老大老二當作自己親弟,家裏有好吃的東西,總是帶來給他們吃。老大老二很喜歡他,一開口就叫黃哥,親弟兄一般。趙鐵匠樂樂地對老黃說:往後你不要叫我趙師傅,就叫我親爹好了,我這輩子就養你們三個兒子。

老黃有些激動,心裏發熱,當場真地叫了一聲爹,趙鐵匠也真地答應了。

然而,好景不長,次年就開始大辦鋼鐵,不少房前屋後,都建了煉鐵爐,一年下來,煉得鐵不是鐵,鋼不是鋼。趙鐵匠的臉,陡地斂了笑容,感到這鐵鋪不能再辦下去了,用這些劣質材料打出的東西,影響了趙家多年的聲譽。於是,人老三代的“趙記”鐵鋪,就這樣一下消失了。

鐵鋪沒了,老黃很是痛苦,後來想了想,是劣質鋼鐵斷了他的前程,就伏在家中寫了一篇小稿,寄到縣報,誰知稿件沒發表,倒惹了一場禍,上麵來人調查,說這是反革命事件,必須坐牢。為了不讓老黃吃虧,趙鐵匠站了出來,說自己讓老黃寫的,承擔了全部責任,被打成反革命,逮去坐了大牢。兩年後,趙鐵匠死在牢獄之中,老黃和爹,為趙鐵匠建了墓碑,每逢清明節,老黃都燒紙送燈,跪在墳前,流淚痛哭,以真情真義,祭奠恩師。在老黃看來,趙家後人不錯,老大和老二兄弟倆,各自都混得很好,延續了趙家這根福脈,這讓老黃非常高興。老大雖然沒做趙家手藝第四代傳人,卻做了縣醫院的好醫生,在社會上,常常得到人的讚譽,三年前,老黃連續寫過兩次表揚稿,擴大了老大知名度,而且得了縣裏專家獎,加了一級工資。老二比老大精明,與時俱進,跟隨潮流,把巷子口上的三間鐵鋪拆了,建了新房,開了一個小店,日子過得很滋潤。

老伴說:趙鐵匠是個好人,後人也好;你是個好人,往後女兒也好。提到這事,這兩天我有個想法,我說出來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