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葉靈芝去醫院賣血,本來,她熬了幾夜,身體虛了,再一抽血,便堅持不住了,倒在醫院門口。恰遇我們去醫院給孩子換藥,見她這般,一問原因,心裏極不好受。可是,葉靈芝卻把賣血的八十二元錢,一下給了妻。這一次,妻卻沒接這錢,說,當時我有氣,說了氣話,你們不要放在心上,這錢我決不會讓你們花。說著,連同上兩次的七十多塊錢,一同退回去。葉靈芝死活不收,我又板著臉說她,但,她仍要給。妻說,你沒工作,日子過得艱難,我這顆心也是肉長的,氣話歸氣話,又咋會忍心要你們錢呢?做了鄰居,是前生修行,為這錢,你不要太固執了,說天,我也不要。
後來,我又聽說,葉靈芝賣了三次血。她經常給鳴鳴買好吃的東西。有時,做點好菜,用缽子送過來讓我們吃。我不好意思,可他們卻要這樣辦。整整一個月,汪明根沒有吹一次嗩呐,我經常聽他吵葉靈芝,說她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罪。葉靈芝說,你不要緊說這事了,我知道做錯了,說了我難受。妻和我常過去安慰他們,說這不是大不了的事,燙了就燙了,並非葉靈芝的罪過。汪明根說,不是在走道燙的,不是在老夏家燙的,而是在我家燙的,你們不怪我們,我們心裏總有些不安。
那天,鳴鳴可以下地走路了,而且傷口基本痊愈,我和妻高興。我回想這久以來,汪明根夫婦也沒有安穩過一日,汪明根沒吹一聲嗩呐。有兩次,他拎著嗩呐要吹,葉靈芝製止了他,他隻有對著牆角,空按了半個小時的嗩呐眼,不敢發出聲音。我能體諒他的心情,說,明根,隻要李局長不在,你放開吹一吹吧。葉靈芝說,不行,鳴鳴好了以後,才能吹,不能影響休息。而葉靈芝一直處在慚愧之中,護理孩子,為我們送好吃的飯菜,又偷偷賣血,這讓我和妻的心非常不安。孩子傷好,少了痛苦,我說,今天要做一頓好飯,接汪明根和葉靈芝來家吃一頓飯。妻滿口應承,從早忙到中午,做了幾個有質量的菜,我去買了兩瓶好酒,將汪明根和葉靈芝接到家。我正倒好酒,端杯要敬二位,說這段時間辛苦了他們,突然,走道那頭大鬧,出門一聽,是老夏家的鬧聲。急忙過去,一看,是老夏老婆,她在撕抓老夏衣裳。我分開他們,一問,才知道老夏老婆要錢,說家裏沒錢買化肥,莊稼死蔫蔫,死鬼還躲在單位頓頓喝酒。說著,拿起那個盛酒的墨水瓶,一下扔出窗外。老夏火極了,扔他的酒,等於剝奪他的生命,一怒之下,打了婆娘。我邊勸邊說,到我家去,邊吃飯邊說吧。汪明根和葉靈芝也過來,我們三人,一同把老夏和老婆拉到家,逼著坐到桌邊。
老夏見了酒,也自然少了怒氣,態度及時轉變,說自己動手不對。我們又都勸慰,老夏老婆也平靜下來,翻了老夏兩眼。這時,大家說著話,吃著菜,喝著酒,氣氛很是不錯。老夏說,我下個月就要退休了,她來要我私房錢,喝酒每月隻留三十元工資。老婆說,稿費呢?老夏臉一紅,說,提起來醜。我打圓場說,嫂子不要追究了吧,下個月,老夏的稿費就可寄到你家裏,你直接去取。老夏老婆笑了,陰氣消散。我提議,為老夏正直一生、勤奮耕耘、廉潔幾十年幹杯。大家都端了杯,三個男人飲盡,三個女人表示。老夏饞酒,汪明根也饞酒,兩人借機敬酒數巡。最後兩瓶酒也快飲盡,我說,要敬老夏和老婆一杯,原因是,老夏是道友,要衣錦還鄉,希望嫂子能將他的稿費留一部分,讓他有酒喝。老夏聽我這麼說,很感激,端了杯,單獨與我喝了。老夏老婆也端起杯,表態說,退休了,田地我不會讓他插手,我一個人幹,他天天寫,稿費留一半他喝酒,兄弟放心,嫂子會體諒他的。我點了頭,站起,一仰脖,飲了。然後,又敬汪明根夫婦,說,老夏下月退了,七樓就剩我們兩家,很寂寞。你汪明根選擇的是火熱的事業,一操練,就噪人,受了不少委屈。孩子燙了,你們夫婦這一個月吃了很多苦,我們心裏不好受。言著,側過頭對妻說,來,我倆一起敬他倆一杯。妻站起,馬上響應。葉靈芝淚下來了,說,劉老師這樣一說,我心裏更難受,是我害鳴鳴受了罪。我讓她別這樣說,催促著,四人同飲。汪明根也有些醉了,拿過酒瓶搖搖,見裏麵還有點酒,對老夏說,下個月你要回家了,我心裏很舍不得,現在,我要借書平的酒,向你賠一次罪,那次,我偷喝了你一墨水瓶酒,一是開玩笑,二是酒癮來了,想喝點酒,希望海涵。老夏製止,不讓說,遂舉杯,與汪明根碰了,仰頭喝幹。老夏說,今天,我婆娘當麵,我接大家下個月我退休時,喝一頓酒。他老婆馬上說,行行,我也接,那天我做飯。我深感老夏這舉動不凡,據說,他工作幾十年,誰也沒有吃過他家的飯,也沒人喝過他的酒,今日能這樣,已經到了慷慨大度的地步了。我把酒瓶又搖搖,把最後一點酒分給各位,一起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