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接了錢,心裏一陣發熱,親親熱熱叫了一聲叔。
然而,小海到了廣州,城市更加繁華,到處是車流人浪,到哪兒找姐,又到哪兒找娘?他爬在人行道上,腦子陷入一片昏茫之中。他想娘,也想姐,又在地上寫字,娘,我想你;姐,我想你。下麵寫上自己的名字。就這樣,他在廣州一連三天都在地上爬,在地上寫,到處留下了他的作品。想娘,想姐,望眼欲穿,尋不到娘和姐。
其實,誰也說不清姐在何處,娘呢,並沒有來到廣州。三天來,娘孤獨地在洛陽,四處尋找小海,淚水灑滿了大街小巷。每天,那個耳邊長有胎記的女人,像娘一樣,到處走動,娘找人,她騙錢,人都好哄,張三上當後,就不再給她錢,可李四不知底細,照樣給恩賜。娘鄙視她,從她身邊走過時,都會增添氣惱。娘那天來到賣饃的小店邊,遇上穿黃馬甲的矮胖女人,見她拎著鐵撮,拿著掃帚,在地上掃粉筆字,嘴裏憤憤罵人,說世上哪有這多可恨的人,清清亮亮的地板上,為啥要畫粉筆字?
娘在矮胖女人身邊走,見每隔一段,就有像同的字樣。娘不認得字,就問這矮胖女人,地上都寫了些啥字?
矮胖女人說,一個叫小海的娃子,娘不見了,他在地上做廣告。
娘一下激奮起來,大姐,小海就是我兒子,他在找我!遂拔腿就向前找字,一直找到火車站,沿途雖然被衛生員掃了,但字跡仍依稀可辨。娘進了車站,十分細致,把每個等車人都看了一眼,沒見小海的麵孔。娘的希望,陡地又破滅了,沒有別的辦法,呆怔了很久,隻有又哭。
那個戴紅袖章的大塊頭男人走過來,臉仍是陰雲密布,大聲吼娘,這是公眾場合,不是你家,哭啥哭啥?
娘說,我找兒子。大塊頭男人聲音低下來,問娘,你兒子是不是丟了?娘說是的,賣饃時走丟的。大塊頭男人說,你兒子多大了?娘說九歲。大塊頭男人點點頭,想到了三天前的事,指責說,連個小孩就看管不了,出門幹啥?我告訴你,他已經到廣州找你去了,是我送他上車的。娘的哭立即止住,急切地說,你這大哥,我兒子坐的哪趟車,請你也送我到那趟車,我去廣州找他。可要謝謝大哥了!娘忙著給他磕頭。
大塊頭男人仍是陰著臉,把手伸到娘麵前,讓她不要磕頭,先給錢,幫娘買票。娘邊掏錢邊謝,說自己有福,遇到了好人。大塊頭男人臉上澀澀地一笑,我這輩子幹這事,哪天都在為你們大意人服務,你們要是細心點,我不就少點事。邊說話,邊往賣票那兒去,到底人熟,不用排隊,一會兒就買來了票,遞到娘手上,又看看自己的手表,說,正好離上車還有半個小時,走吧,我送你先進站。娘就跟在他身後,從小小的一個道子裏,拐到火車站裏邊去了。
等車時,大塊頭男人問娘,你沒到過洛陽吧?娘說沒有。又問,你是哪裏人?娘說黑山人。大塊頭男人說,世界很亂,你們山裏人好騙,在外麵要多長個心眼。
娘聽了這話,心裏發熱,大塊頭男人看似粗糙,其實心細心善,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真是好人。大塊頭男人又看看表,朝前麵的車一指說,可以上了,一會兒都上車時,你擠不過人家。
大塊頭男人將娘送上車,找到位子讓她坐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娘坐在上麵,心裏好像踏實了許多,然而,她萬萬也想不到,就在她上車的同時,兒子小海從廣州又返回來了,到洛陽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