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格問題的外在表現
第一節 人際關係的畸型發展
聚在一起的學生們，每當斷了話題的時候，他們常常借助於酒興。孤獨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這些學生每每手邊打著拍子“幹了，幹了”地喊著，痛飲一氣。
那些愛邊喝酒邊發議論的長輩或上了年紀的人，被他們稱為“鄉巴佬”，他們譏諷那些“鄉巴佬”一喝起酒來不是說教就是談女人，或者就是酩酊大醉。學生們的聚酒可就顯得時髦多了。不過，這些學生太自顧自了，常常把喝得爛醉的同伴，一個人撂在那裏好幾個小時，誰也不去照料一下，真夠薄情的。當然，他們也不是不知道這樣做是薄情的，但把一個神誌不清的醉漢送回家卻是一件苦差事。在以往，留下喝醉酒的同伴撒手而去，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青年人的薄情顯得十分突出。沒有人會去探望班級中生了病的同學。他們不象過去的學生那樣給耽誤了功課的同伴帶去作業和學校活動的各種消息。事後當教師問為什麼不去探望時，這些學生竭力為自己辯解，說因為要去補習學校上課，或是有事先約好的事情，等等。實際上，他們絲毫沒有去探望的念頭。教師從學生的行為中感到人與人之間的友情已經和過去不同了。
現在的青年人雖然很薄情，但他們卻又十分害怕冷場和氣氛低沉。他們聚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要不是大家合著節奏一起叫喊，他們立刻就會感到空虛和孤獨。青年人就是用這種叫喊聲來抵擋冷場和寂寞的。
青年把單獨一個人看成是一種“低沉”。不結成一個群體，他們心中就會充滿不安。盡管他們也開口閉口談“個性”，談“體現我自己的”，但他們的服飾就表明了他們隻是某群體中的一員，例如JJ派、NONNO派、ANAN派等等。在這些服飾群體中，大家幾乎都理同樣的發型，穿同樣的長襪和裙子，他們並不是主張差異化的、個性豐富的人。在追求標新立異的ANAN派中，長長的襯衫蓋在裙子外麵，或故意把外衣的一側滑落在肩下而露出內衣，他們的服飾，隻是ANAN派的同一性的顯示，與自己的個性是沒什麼關係的。青年人中有一句話，就是“大家一起穿馬路不害怕”。他們極端害怕單獨一個人。消費經濟拚命主張的、象征現代青年形象的差異化，隻是一種極其微小的差異。從根本上來說，現在的青年人比以往更加追求同一化、均一化。
昭和60年8月28日的《朝日新聞》周三晚報曾發表鬆川邦生的題為“微小的變異”的文章，提出結群是不可取的，應培養自己的個性特點，使自己的青春豐富充實。對於這種看法，青年人作了以下的回答。
“可能沒有一個青年人不感覺到群體中的空虛，大家是帶著內心的真正空虛在表演著一種集體氣氛的高漲。”
“要說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嗎?在這個不那麼嚴厲的社會管理教育中，獨自一個人就會使人產生空虛感，而為了擺脫這種空虛感，大家才結為一個群，然而，現在連這種群體也使人感到無聊，可就叫人無所適從了。”
“既然各種聚會都是人的集合，那就會產生相互作用。人就會在這相互作用中得到很好的發展。不過，這種聚集，往往是出於獲得生活上的某些便利，例如為獲得一些消息，或為結識一些人。這裏，大家並無確定‘個體’的思想。但是‘個體’不都應是在群體中被培育起來的嗎?”
“現在似乎已經失去了那種人與人之間的劇烈交鋒並使個性得以發揮的環境。對‘發奮努力’表示讚賞的人極少，非但如此，那些發奮努力的人，甚至作為異己分子而被排除在集體之外。”
青年人回答得那麼真實。做成年人感到震驚的，與其說是對鬆川邦生文章的強烈反駁，倒不如說是它的坦率。
如前所述，青年人象一頭在考試競爭中“受了傷的羊羔”。所謂的“第二名”，他們受挫的心理反映出偏差值競爭對人的精神壓力，而青年人也正在尋求著逃避。痛飲一氣，大概就是他們逃避現實的一種方法。在競爭和對立中，青年人希冀著心平氣和的、心靈深處的交流。但是，競爭和對立環境中的青年人又未必能結成較深的友情。正因為如此，便出現了結群這種現象。
人們在茶室裏常常看到，大學生或者中學生，三、五人一群，一湧而入。就座後，各自拿出一本漫畫雜誌默默地看，互不交談。一旁桌上的成年人覺得這些學生叫人多麼不可思議。更讓人不可理解的是，這些學生回家以後，會通過電話談上好幾個小時。既然這樣，又何必在茶室裏沉默不語呢?
青年心理學家西平直喜認為，青年期的人際交往是極為矛盾的：1、在渴求友情的同時，又十分謹慎地選擇交往對象；2、親密的交往中不得不保持一種強烈的競爭意識；3、希求孤獨而又害怕孤獨；4、既有較深層次的、排他的、易受刺激的精神因素，又有保證相互關係的穩定和無嫉妒、無絕交的傾向性因素。
日本的青年人不能不強烈地感受到這種矛盾。他們尋求人際間的親密感，但又迫於相互競爭，從而使孤獨感加深。這樣，友情越深，相互傷害的可能性就越大。這就是日本的年輕人。
友情，有著兩個側麵，一是好感，即“情緒”的側麵；另一是誓約、互助，即“相互依存”、“相互補充”的側麵。單純的好感發展到相互依存關係的時候，相互信賴才會加深，才會成為心心相印的摯友。這種程度上的摯友，就是不再依賴父母的、獨立的青年人心目中的“有著某種意義的他人”。
青年人往往使自己的行為和價值意識接近某種榜樣形象，並試圖模仿這個榜樣。心理學中把這種榜樣形象稱作為“有著某種意義的他人”。青年人努力使自己與心目中的榜樣形象同一化，換句話說，他試圖對榜樣形象的期待作出回答。孩提時代，這個“有著某種意義的他人”，往往就是父母親。進入高中以後，以朋友來取代的比例就越來越高了。
也許可以說，對於今天的日本青年來說，“有著某種意義的他人”，作為一個心中的朋友，其價值比以往來得更重要。青年人相互支持來反抗貧困、疾病、災害、戰爭的現實環境顯然已經不存在了。在經濟高速增長時期，尚有這種相互支持、相互幫助的需要。但隨著經濟高速增長時期的結束，出現了人與人之間的學力偏差值競爭。競爭加深了青年人的矛盾心理，他們既要尋求真誠的友情，又要與他人競爭和對立。
昭和54年，東京都有關部門曾對處於上述狀況下的青年的心理特征進行過調查，即《大城市高中生的心理特征和生活環境》。調查結果表明，“摯友”、“有著某種意義的他人”的概念，已失去了它本身的涵義。調查結果還告訴我們，一種新的類型的朋友關係正在出現。
有關交友情況，不同等級高中的學生的回答也是有明顯的差別的。等級越高的學校，回答“相互之間推心置腹”的人就越少，而專科學校的學生中，這種回答的比率就比較高。
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新的類型的人際關係正在出現，它表現為“關注、介意對方的思想”，但“不暴露自己的內心”。“關注、介意對方”，也許是一種“溫和”的表現。同時，不願把自己的煩惱向對方傾訴，這就有一種把對方看作是外人的疏遠感。兩種不同傾向的矛盾的心理特征在青年人身上出現。這種類型的人往往心地溫和，但又害怕相互傷害。
我們的有關人際交往的調查問卷，提出了6個征答項目。
1、不相互過分親密、姑息；
2、關注、介意對方的思想；
3、不相互涉及對方的個人領域；
4、相互吐露內心；
5、信守相互之間的約言；
6、為朋友盡力哪怕犧牲個人。
我們要求被調查者根據自己的實際行為就以上6點作出回答。
願意“自我犧牲”的人極少，而“關注、介意對方”的人較多。這兩種傾向的並存，是一種奇特的現象。這就是一種新的類型的人際關係。在與朋友的交往中，“相互吐露內心”的人，在男生中約占半數，在女生中約占十分之七。一般看來，似乎還談不上是“摯友”關係。從“不相互涉及對方的個人領域”、“不過分親密、姑息”來看，相互間的距離感比較明顯。統計的簡單數字結果還顯示出處在高考時期各類學校學生的複雜心理狀況。用過去的眼光來看，現在青年們之間是保持著距離的。日本傳統的交往方式本應是“不論好事壞事，什麼都不相互隱瞞”，而現在卻被一種以表麵和浮淺為特點的交往方式取代了。
青年人又似乎對這種保持距離的交往不能感到滿足，有一種希求的東西得不到時的焦躁。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學生們聚酒時近似胡鬧的興奮了。從中可以看出他們為一種矛盾的心理而困惑，他們不願涉及對方的個人領域，但又期望著能與對方相互吐露內心。然而，盡管如此，他們仍無意為友情作出犧牲，因此會對醉了酒的同伴撒手不管，自顧自地離去。
我們曾試用數量化三類的方法，對這種交往關係按不同的價值觀類型進行分類。這種方法根據方向性特點和強度特點來對人際交往中所體現出的價值觀作出分類。這樣，我們便可以知道每個人具有的價值觀類型及其在人際交往關係中的位置。這種方法，首先需要把握住多數人的傾向，弄清什麼樣的價值觀是具有代表性的，它反映出的具有代表性的人際關係是怎樣的。
分類時的兩條價值觀界線是，相互吐露內心與否和關注對方與否。調研人員將分類結果用表2-2作出了顯示。第一軸為心理上相互間的距離，第二軸為交往中的相互關注。
第一軸與第二軸相交而形成4種類型的人際交往：
1、心理上接近，關注和介意與對方的交往；
2、心理上疏遠，不關注和介意與對方的交往；
3、關注和介意與對方的交往，但心理上疏遠；
4、心理上接近，但不關注和介意與對方的交往。
過去的朋友關係，尤其是稱得上是摯友關係的交往，基本上屬於上述第4種類型。上述第3項被認為是一種新的類型的人際交往。介意對方的思想和情緒，這一點表現出青年人“心地溫和”但又荏弱和易受傷害。他們與對方在心理上距離較大，不過分親密，不涉及對方個人領域。以過去的人際交往來說，心理上越接近，相互依存關係就應越強，相互依存關係的強化，就必然親密無間，共同分擔憂愁，有什麼事情共同商量。因為心理距離小，就用不著十分介意對方，雙方都能相互諒解。從這點上來說，上述第4種類型才是真正的朋友關係。
心地溫和並有體貼他人的心，但友情發展不到相互依存的程度，原因在於青年們害怕受到傷害。處在偏差值競爭激流中的青年人，生活中充滿苦惱和憂慮，心靈受到了傷害，並且，誰都不願觸及這些傷痕。這時的相互依存，就意味著相互舔濡傷口。這就是活生生的現實寫照。
可以說“不涉及對方個人領域”、“不相互過分親密”，是那些“不願受到傷害”的日本青年形象的代表。在過去的年代，友情建立在一種牢固的信賴基礎上，為友情是可以付出犧牲的。而今天，青年人之間的友情，隻是一種表麵的東西，他們的結伴而行，是一種內心相互隔絕的“表現主義”的友情。聚酒時狂熱的叫喊，正是這種友情的體現。
這種新的類型的人，在什麼地方據多呢?分析結果表明，這種類型的人在普通高中的學生中較為普遍，在那些把升學率作為惟一目標的一流學校中尤其居多。相反，朋友之間心理上距離較小，而且較少介意對方，即保持著舊式朋友關係的人，在職業高中和商業專科高中的學生中較多。因此可以說，是學力偏差值競爭，造成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遠，使友情變成了“易碎品”。越是偏差值高的學校，人際關係就越是冷漠化、表麵化，由此而出現以“玩笑”為代表的表現主義的文化。
與他人心理距離較大的所謂“疏遠型”的人，往往表現出強烈的孤獨感和精神疲勞感。現實生活中的這種類型的高中生，他們沒有知心朋友，內心感到孤獨，疲於考試競爭。在“姑息心理”和“忍耐性”這兩點上，“疏遠型”的人與“親密型”的人的數據顯示雖然說是有差異的，但是基本上可以說這種差異並不大。然而，那些以追求升學為惟一目標的一流學校的學生，他們的孤獨感和精神疲勞感就顯得分外突出。
心理上保持著距離，這是青年人疲於考試競爭的一種現狀特征。他們坦率地說，大家都從心底裏感到群體中的空虛，然而卻都在表演著群體氣氛的高漲。這是多麼讓人寒心的話。
我們試從不同的側麵來了解一下青年人的交往，並對人際關係疏遠的具體表現形式作一剖析。
在至今大約20年前，國外青年人的行為曾被日本人十分驚訝。國外的青年人與朋友一起吃飯時，無論是邀請者還是被邀者，也無論是上司還是下級，社會地位高的還是社會地位低的，飯後所有的人，都把自己應付的錢放在餐桌上。這就是所謂的“平攤”。在過去的日本，人們往往根據身份或地位，決定由誰來承擔費用。而今天的日本青年也徹底學會了“平攤”，毫不猶豫地掏出自己的份錢。更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個人收齊了這些錢去付帳時，還要求帳台分別給他們每個人開具發票。
有關的調查數據表明，66%的青年人回答說讚同這樣的“平攤”。約60%的人說自己不會把在錢的問題上的煩惱向朋友訴說。一般來看，與戀愛、婚姻上的煩惱相比，人們更不願把錢上的煩惱向他人訴說。以往，大家並不把錢的來往看得那麼嚴重，在有難處的時候，大家都彼此照應。在錢的問題上有了難處而不與朋友商量，就會被認為是“見外”而被朋友厭棄。但今天這個時代就不是那樣的了。人們忌諱錢的往來。向人借錢，一方麵覺得給對方造成了負擔，另一方麵，自己也討厭這種“伸手借”。“伸手借”本身就被認為是“沉重”的。在不使自己對對方有一種負重感的心理支配下，年輕人情願與他人保持距離。他們認為，雙方處在對等的地位，彼此就覺得舒暢。借了錢而忘記歸還，這樣的人也時常會有。對於現在那些溫和的青年人來說，向人討債更是一種負擔。在這裏，青年人隻是覺得“向人借錢”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對於由於自己“忘記歸還”而可能傷害對方則完全不關心。也就是說，青年人隻是唯恐自己有負重感。而這種心理狀況本身就說明相互之間的關係稱不上是“朋友關係”。“不相互涉及對方的個人領域”就完全證實了這一點。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青年人都有這種負重感。確也有人認為，在錢的來往上，即使對方不還，自己也無意去催索。這樣的人，在C級學校和D級學校較多。也就是說，在錢的問題上，C級和D級學校的學生相互之間表現得比較親密。
在關於青年人際交往的調查中，34.9%的人回答說他們並不把就業和升學問題上的煩惱向知心朋友訴說。這或許不能說是知心朋友了吧。因為對他來說，對方既不是相互依存關係中的“有著某種意義的他人”，也不是能夠理解自己內心的人。
在友情中占有最大比重的，是“心靈”的自我暴露。很少向朋友訴說自己的煩惱，說明他拒絕“心靈”的自我暴露。心靈的自我暴露，原是健康的個性形成的一個衡量指標。能夠向朋友打開自己的心靈，就能夠排除內心的積淤，也能夠對自己應走的道路作出準確的判斷。相反，沒有一個可以使自己傾訴內心的朋友，心理壓力就會滯積，並有可能作出錯誤的行為，有礙於健康個性的形成。用空洞的表麵姿態掩飾自己的真實麵目，這無疑是一種防衛意識過分強烈的“戴著假麵具”的人。從不暴露自己的真實內心，而總是以第三者、以表演者的身份出現，這就是今天的青年人。在就業和升學問題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煩惱。正因為青年人不願把這些煩惱向人訴說，所以，他們便試圖以表麵的玩笑，或者以聚酒時那種狂熱的叫喊而形成的氣氛來掩飾和消除內心的積淤。中、小學生中玩笑化了的“欺人行為”，也是他們掩飾和發泄內心煩惱的一種行為。
心靈的自我暴露的典型，就是向他人暴露自己的自卑感和自豪感。有沒有一個可以使自己傾訴內心自卑感的朋友，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一個人的交友。
根據調查結果，31.5%的人回答說他們常把內心的自卑感告訴朋友，32.8%的人回答說常把自豪感告訴朋友。大多數的青年人內心是孤獨的。關於戀愛的事情，54.5%的人回答說“向朋友吐露”，而43.6%的人回答“不向朋友吐露”。以上數據有助於我們從總體上把握當代青年人。
再讓我們從另一個較深的層次來分析一下青年人的內心世界。八十年代的重要詞彙是“關心”“體貼”，而這正是今天的青年人所缺乏的。從而導致學校中殘忍的欺人行為。但是，現在的青年人又有“心地溫和、害怕受到傷害”的一麵。或許有人會反駁說，青年人隻是害怕自己受到傷害而對他人並不那麼“心地溫和”。事實上，青年人是能夠認識到自己所受到傷害在對方身上也可能出現。在我們的調查中，82%的人回答說自己是有“關懷和體貼別人”之心的，87%的人認為自己對對方所考慮的事是留心和介意的。
人們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今天的“關心”“體貼”的涵義是否與過去有所不同。有人認為，今天的青年人沒有必要明明不關心、體貼他人，卻謊稱自己關心、體貼他人。對這個詞的理解，過去與現在可能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同時，在這一點上也表現出老一代人與新一代人之間的差距。例如，不去探望生病在家的同學、丟下醉了酒的朋友撒手而去，在今天的青年人中，此類的行為特別突出。
我們曾以下述提問，對青年的自我犧牲觀作過測定。這個提問也有助於理解青年人所說的“關心、體貼”。
——你是否想過為家庭作出犧牲，例如停止學業而代替你的父親去為弟弟掙得學費，或者是自己不結婚而代替你的母親去承擔家務，直到年幼的妹妹長大?
15%的人認為自己是很想為家庭作出犧牲的。當問到“你的父親在犧牲個人這一點上是怎樣做的”時，44%的人回答說自己的父親是為家庭作出犧牲的。對“自我犧牲”和“關心、體貼”的理解，在本質和深度上，兩代人之間存在著距離，所以，不可用過去的標準來衡量今天的青年們所說的“體貼”和“犧牲”。
在我們的調查中，有26%的人回答說自己願象父親為家庭作出犧牲那樣為戀人作出犧牲。在女青年中，隻有16.5%的人這樣回答。有人因此認為年輕姑娘薄情。這裏，有兩點是需要注意的，一是在老一代人看來，現在青年人的相戀，怎麼也談不上是由於“愛情”；二是在這種“薄情”的愛情中，年輕的姑娘們完全就是把自己處於“依附”的地位。調查中，另有大約10%的人回答說願象父親為家庭作出犧牲那樣為“好朋友”作出犧牲。
人際關係正在淡漠化，事實上，這種判斷是正確的。學校中無益的競爭，以及“不管怎麼樣，都能有飯吃”的這種優裕的生活現實，使得青年人開始追求表麵的價值，開始熱衷於戲謔和玩笑，迷戀那種談不上是個性的細小差異。同時，他們又不滿足於現實中的人際關係，從而感到孤獨和精神疲勞。
我們能夠理解青年人借聚酒時的叫喊來發泄自己的那種心情。但是，人與人之間的異化感是否會因此而強化呢?在今天，應該說，對自己、對周圍事物的本質認識要比自我表現來得更加重要。
第二節 宗教及信仰危機
一個細雨氵蒙氵蒙的下午，一群高考落榜的少女路過一座教堂。這幢平素在她們眼中稀奇古怪的建築正如她們灰色的心情，沉重而潮濕。在不經意的腳步聲中，教堂裏傳出的唱詩班肅穆、和祥的吟唱，伴隨著雨點落在地麵的迷離氣氛，使她們頓然止住了不知邁向何方的步子。她們全未帶雨具，這使得天空毫無遮攔地淋濕了她們鮮豔的時裝。但是，時裝中所包裹的這一群少女的心，卻在朦朧隱約的祈禱聲中緩緩啟動了。她們不知不覺已站在寬大厚實的教堂裏，十字架下神甫莊嚴的聲音，拱頂下教徒雄渾的歌聲，如潮水般衝擊著少女們幹涸、失望的心。她們按捺不住全都嚎啕大哭起來，飄逸的黑發粘貼住臉頰，分不清雨水與淚水。
從此，她們成了教堂的常客。學會了囁嚅著嘴唇為自己和明天祈禱。而另一些有著相同或不同不幸經曆的同伴好友，也在她們的遊說下跨入了教堂的大門。
生活中因此類不幸遭遇而叩開上帝之門的，不乏其人。現代生活緊張的節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頗具難度的生活目標與內容一一攤派給人們。每一年齡層次的人都有自己相應的階段性人生課題。無人可以幸免，做生活的旁觀者。如此，壓力和困惑，緊張與興奮，便隨著實現生活理想的順利與否展開了。強大的刺激使成功者欣喜若狂，恨不能即刻便“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巨大的壓力同時也使失利者飽嚐了挫折的苦果，為找不到出路而苦惱異常。
青年所麵臨的人生課題無疑是豐富的。由於生理的成熟以及心理上對於生命創造的躍躍欲試，使他們勇於承擔並選擇一些極富冒險意味的事業。然而在此之前，社會首先要將一些最基本的任務交給他們，也就是要求其在人生的基點堅實之後展翅飛翔。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然而也包含著對於意誌、品質和理想有所考驗的難度。
那群高考落榜的少女未能如願跨入高等學府，轉而進入了天國的門戶。與整個社會業已脫離任何宗教意義的進步發展相反，她們走向了火熱嚴峻的生活的背麵，在寧靜的氛圍中咀嚼、淡化某種失落的悲哀。這一過程肯定是短暫的，因為蓬勃而至的生命活力決非悠然恬靜的宗教天地可以包容的。但這暫時性的現實目標的失落，在象征性的天國中作短暫停留，卻也是中國青年，尤其是城市青年精神生活失去坐標的一個跡象。
從天國到人間，又從人間返回天國；
不是在生命的遲暮之年，不是在精力衰朽、頓悟世事萬象的黃昏歲月中悠然寧靜地回首往事，作為有聲有色、精呈紛呈的人生旋律的一個和諧的尾聲；而是在稚氣未脫，整個世界和生命的衝突僅在包孕之中，完整的生命認識和體驗剛剛踏上青春的起跑線，就自以為是看破了現實，而欲走向主的世界。
這實在是精神萎縮的一種表象，也是這一代青年與前幾代青年在意誌、品格和人生理想方麵的差距所在。
我們不必諱言現代生活每天都為悲觀主義者創造著證據，也不必否認理想世界與現實社會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更不必無視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在生活潮流的包圍中，生存得多麼艱難這一事實。
所以我們有必要對於悄悄興起的“宗教熱”作一番掃描與剖析，找到維係著現象與本質的那條線索，從對當代青年的行為與心態的認識中，找到造成“信仰危機”的症結所在。
與基督教世界不同，中國這片黃土地曆來沒有專一的宗教信仰。盡管傳統文化通過包括家庭在內的各種渠道灌輸給下一代一整套必須恪守的清規戒律，可是從宗教所特有的教義、教規及組織結構方麵看，它們是有著極大區別的。而自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鬥爭又賦予中國人以新的曆史使命，與包括並不嚴密的宗教思想在內的各種封建意識決裂，從而在根本上塑造了新的社會意識和文化觀念。如果說自五·四以來存在著某種普遍的民眾信仰，那就是與反帝反封建緊密相連的中國式的馬克思主義信仰，它與中國社會特有的曆史環境和民族興亡締結著天然的聯係，因而一經先進知識分子的傳播，很快便在最底層的人民中燃起星星火種，最終成為推翻舊製度的燎原大火。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能在中國成為不帶宗教意味的信仰，首先就在於它的民間性——即為社會最大多數人謀取現實利益的宗旨，其次便是它的理想性——在否定一個舊時代的同時，建立符合全體民眾未來利益的新型社會。理想之光的照耀，使得中國革命與建設始終洋溢著明麗與樂觀相交融的動人色彩。
從本質上說，信仰是一種心意的指向，帶有對現實的態度和對未來的理解。它是基於個體意識又集中體現了集體意誌，從而成為整體性的追求。一種信仰從誕生到發展，必然有其深厚的社會環境、文化傳統和民族個性方麵的原因，而每一種業已紮根於心靈的信仰，當其現實基礎與未來指向發生某種危機與動搖時，也未必能夠不受懷疑與指責。
從某種意義上說，當代社會的一部分人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趨向於現實，以現實性的使用價值作為度量工具，以得失損益判斷行為標準。信仰被降至唯現實的層麵，而有待於實現，並在追求中展現光輝的理想層麵，卻在對於現實的陝隘理解中被抽離，被遺棄了。
改革使中國人看到了前景，改革又使中國人經受了前所未有的心理振蕩。尤其是當現代化大潮在自身運動過程中難免泥沙俱下，而西方的一係列並不符合中國國情的思潮、觀念、生活方式等的泛濫，在一段時期內造成了人們認識上的混亂，導致對於未來的悲觀、消極和否定一切傳統、現實的錯誤傾向。作為社會主義中國的意識核心——馬克思主義的信仰，也在被懷疑與責難之列。
不少事實可以說明信仰危機的存在，但沒有一種事實表明有什麼新的信仰已經或可以取代在血與火的洗禮中誕生的馬克思主義信仰。
在中國向來沒有多大市場的基督教，即使在中國政府明確規定“信仰自由”的政策後，也未能深入人心。而在中國有著悠久曆史的儒、佛、道三教，除了繼續在民俗事務中產生一定影響外，也未能從精神上成為人的歸宿與先導，更不必說普遍地、整體性地恢複其在封建時代所享有的崇拜與信仰。
不過，細心的社會觀察家們已經運用文字、錄相與形式表明：寺廟、教堂等宗教場所香火繚繞、人丁興旺；人們極盡虔誠地焚香拜佛，口中念念有詞，有關的佛道指南和修持器具供不應求；而西式教堂的預約券像熱門股票一般緊俏，黑發青年與銀須老者在同時跨過受洗的門檻之後，長幼之別便取消了，“代溝”也隨之消彌……
想發財的，想高升的；望子成龍的，祈望出國的；高考落榜的，工作不理想的；甚至配偶沒有著落的，情人無情的，以及更多瑣細到無可想像的“悄悄話”、心靈秘密，在嫋嫋的香火味中，在肅穆的禮拜堂裏找到了傾訴與指望。
據有關人士走訪上海部分教堂和一些青年信徒，發現涉足者多為生活遭遇不盡如意者，為尋覓心靈慰藉而偶然踏入這片寧靜之地；還有些人是對周圍現實和人際關係強烈不滿，出於回避而遁入了沒有紛爭的教堂；少數知識層次較高者是以入教作為出國的特殊手段，以爭取到西方去做“上帝的仆人”。當采訪者在某個星期天的早晨截住剛走出教堂的一群十四五歲的中學生，便有了如下的對話：
——你們向上帝祈禱什麼?
——我們來看看，長點見識。
——求上帝保佑我考試過關。
——媽媽爸爸不再吵架。
——搞到一張譚詠麟親筆簽名的照片。
——將來能到國外去。
——將來找到一個好工作，最好是獨資企業或中外合資的。
——他們來，我也來，再說上教堂時髦。
——我也是。
——你們信仰上帝嗎?
——是的(幾乎異口同聲，但又略顯躊躇)。
完全真實的采訪與對話，簡而又簡地說明了上教堂去的動機；純而又純的希望，根本無需冠以什麼信仰的名目，在生活中純屬個人的無關緊要的細節。可是緊要的問題在於，這些人(包括中學生)為什麼都不約而同走向了教堂，是什麼特殊性使得宗教場合成了心靈的避難所，希望的保護神?
心理學家高鴻鳴先生認為：宗教是一種民俗與道德的變異，它以信念為行為指導的動力。青年正處於人生探索階段，對事物的認識往往帶有理想色彩。他們對宗教的興趣，並不都出於對科學的無知，而隻是青年期認知不穩定的一種自我企望，是絕對認識的皈依發展，使理想主義的設計在宗教中獲得滿足。宗教意識也是青年尋求“自我”過程中的一個插曲。青年期的人憧憬未來，對自己的將來懷著強烈的渴望欲，了解欲。而對未來想得越多，就越牽掛，就越可能陷入自我肯定與自我否定相交錯的矛盾心理。流行至今的測算命運的“生肖卡”，極受青年歡迎。這可以解釋為他們對個人未來的學業、職業、婚姻以及人格的過於關心。隨著青年心理的成熟，逐步達到主觀自我與客觀自我的平衡，完成“我就是我”的認識統一，那種以神靈來幫助自己解釋“我是誰?”“從哪裏來?向何處去?”問題的需要就逐漸降低了，而代之以實踐性的人生探索。由此可見，青年的宗教意識與青年期一樣，具有轉化中的過渡性，但當這種過渡在時間上綿延，情感上泛化時，便極易反向逆轉，造成“有中生無”的缺失狀態，在深層心理體驗中強化現實的嚴酷或無奈，從而喪失信仰，走向迷茫的“天國”。
從文化傳統的角度認識，青年人的宗教意識是一種多文化現象。自有宗教之後，就產生了宗教文化。宗教節日、廟會，無不帶有文化色彩。現代社會的人大多把宗教文化當成活動性的娛樂、交往和消費。聖誕節是西方人的一個傳統生活節日，而在今日中國的一些開放性城市，時髦的人們(不僅僅是青年和學生)也象洋人一樣互贈聖誕賀卡，並紮起了聖誕樹，在和諧祈願的聖誕樂中把12月25日變成了一個狂歡夜。歡樂的主題是和平環境中一支最流行的歌曲，因而表達歡樂的方式也就象流行歌曲那樣通俗易懂，四處流行了。這種分析有助於我們減輕對於“信仰危機”的憂慮。畢竟，上教堂、趕廟會之類的現象，很大部分的原因在於生活方式的導引與驅策。不少青年人往往隻是想感受一下宗教的神秘體驗，將磕頭朝拜或唱讚美詩作為一種遊戲，甚至時髦，這是青年期突出的心理特點，但當把問題推向深層，超越宗教活動的個體動機去看待方興未艾的“宗教熱”時，還得把焦點凝聚在信仰危機的層麵上。
如前所述，變革中的社會是新舊衝突尤為劇烈的矛盾中心，觀念與行動，理智與現實的齟齬完全外化，而個人及個人必須置身於其中的社會，隻能以某種並非完全主動而顯得勉強的方式去適應、接受新的挑戰，目標既然在調整，行為的方式也必然以新的節奏展開。這一切同原有的生活慣性的碰撞是無可避免的，而個體則是這種碰撞的無可回避的受體。在激烈得近乎殘酷的碰撞中，難免不產生被傷害的意識，而在忍受不住時，當然會去尋找治療的診所，或以某種方式轉嫁、發泄被擠壓的情緒。
高考落榜少女在雨絲中向上帝的祈禱，在需要關懷與關注的人群中，也許隻是極為細小的事件，因為落榜畢竟不是人生末路；而將教堂視為遊樂場所，燒香拜佛僅僅“好玩得很”的人們，大概也隻是偶爾踏入娛樂誤區，跟上帝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但當宗教所具有的撫慰及遊戲功能退而為次，心靈為尋求懺悔而禱告，發出“天哪!”“上帝啊”的悲歎時，我們就在神聖的殿堂裏聽到了信仰崩潰後生命迸出的顫音。
對於宗教及信仰，我們的一個淺陋的看法是：任何宗教都必須通過信仰的支撐而維持；而瓦解的、破滅的信仰，即使躺在上帝溫暖的懷中，也難以重圓生命的美夢。
所以，僅僅將教堂理解為庇護所，是對宗教精華的無知，也是對信仰的無知。不然，即使拆毀了世上所有的教堂，那些需要撫慰的人們照樣可以通過鎮靜劑、心理醫生、體育活動等解決問題，而若拆毀了信仰的大堂，人對自我的認識就陷入了迷離的狀態，即使出路有100條也無從選擇。麵對現實除了逃避，退縮，就沒有第二種辦法了。
第三節 旁觀者冷漠現象
社會越來越發展，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似乎有越來越冷之感，見死不救的現象越來越多。請看近幾年來大眾媒介披露的以下部分事實：
1993年10月11日，廣州鬧市一孕婦被流氓公然侮辱，全身衣服被扯落扒光，200餘人圍觀，無一人救助。
同年5月30日，在杭州開往溫州的旅遊汽車上，一名歹徒公然凶殘強暴兩名年輕婦女，12條身強力壯的男子漢居然像沉默的羔羊，聽任歹徒對婦女施虐。
1987年2月20日，安徽省合肥市公共汽車售票員陸忠同誌因製止歹徒行竊，被持刀歹徒殺害在工作崗位上，此時正是人們上班高峰之時，沒有人出來勸阻，沒有人製止行凶。
山東泰安市中學教師於元貞在農貿市場因抓賊被歹徒刺斷大腿股動脈，躺在血泊之中一個多小時無人救助，數百人不僅袖手旁觀，反而為行凶歹徒讓道。
北京何家墳，一輛大貨車撞倒兩位騎車姑娘，圍觀行人無一人相助，因時間耽誤過久，一位姑娘失血過多而身亡。
烏魯木齊市大學生唐文忠路過烏市和平渠，發現母子二人落水求救，他跳入水中，欲救二人，不幸被急流衝走。當唐文忠被救上岸後，死活不明，幾百名圍觀者無動於衷，搶救不及時，唐文忠在成群的圍觀者中死去。
……
上述種種事例就是被社會心理學家稱之為“旁觀者冷漠”的現象。國外的社會心理學家對此作了大量的研究，而且以他們的理論來解釋種種旁觀者為何冷漠的現象。
他們認為：“大量的人目擊慘案，這就減少了任何人去救助的可能”，“有別人在場對人們的救助行為產生了抑製作用”。
他們認為：在眾多人旁觀時，作為旁觀者會考慮其他的旁觀者如何評價自己的問題，為了不使自己處於“尷尬”的地位，影響了救助行為的發生；
他們認為，在眾多人旁觀者，作為旁觀者首先希望其他人出來救助，然後自己才去仿效，由於大家都在“等待”之中，結果時間就在“等待”之中“度過”了；
他們認為：在眾多人旁觀時，由於他人在場，無意識地削弱了自己的社會責任感，減輕了見死不救的羞恥感、罪惡感和內疚感，從而激發不起利他行為。
他們認為……
也許，這些解釋都是有一定道理的。因此，我們的學者也經常運用這些理論來解釋我們社會中發生的這些現象。但是，筆者認為，圍觀、旁觀是一種很普通的社會現象，在我國，過去有，現在有，也許將來還會有。但是，為什麼在過去(尤其是在五六十年代)當人們圍觀時，人們會“路見不平”，會“見義勇為、拔刀相助”，而現在，卻冷漠處置。如果是個別的話，還可以作為特例來解釋，問題是這種現象已經相當普遍，而且，還很令國人們寒心、擔心和痛心。顯然，還有一種更為深刻的社會原因改變了人們的社會行為。
那麼，產生這種“旁觀者冷漠現象”的社會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原因之一：“旁觀者冷漠”與人們的社會責任感越來越淡漠相關。
“旁觀者冷漠”的增多實際上是反映了人們在“親社會行為”方麵的一種令人擔心的傾向。在五六十年代，為什麼“旁觀者冷漠現象”較少?重要原因之一：社會對人們有很大的吸引力，人們對社會也有很強的社會責任心。人們將這種無私的、助人為樂的親社會行為作為個人不可推托的義務來對待，因而自覺自願地為社會服務，自覺自願地為他人服務，人們也並不希望通過這種“利他行為”獲得任何物質報酬，而隻是感到心裏舒坦、愉快和滿足。應該承認：在劇變時期，人們的社會責任感變得淡漠了，不良的社會風氣使社會失去了過去的那種凝聚力，“權力普遍金錢化”現象使人們產生較大的離心力，理性與現象的嚴重反差、脫節使人們的親社會行為失去了應有的支柱，人們的社會行為失去了“範本”，使人們的社會責任感變得淡漠下來，這就大大地減少了“利他行為”產生的可能性。
原因之二：“旁觀者冷漠”與人們的利益觀念越來越向個人傾斜有關。
應該坦率地承認，當社會進入改革、開放時期之後，我們的社會一直沒有很好地處理“物質文明建設”與“精神文明建設”之間的關係，容易發生“傾向性的問題”。而且，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人們從一個極端跳到了另一個極端：人們變得極其崇拜物質，極其崇拜金錢，金錢成為支配人的社會行為的“壓倒力量”，成為人們社會行為之間的“交換”的惟一“支持力量”。
於是，在價值觀發生嚴重衝突的情況下，一方麵，譬如說，湖北省新洲縣農民程新安為搶救落水兒童獻出了自己寶貴的年輕生命；另一方麵，當人們要求打撈隊去打撈英雄程新安的遺體時，一個打撈隊的“開價”是5000元，另一個打撈隊的“開價”是1000元，還說這是“看在英雄救人的份上”。
於是，在上海黃浦江畔，當有人失足落水高呼救命時，岸上人竟然詢問：“給多少錢?”而且是：不給好價錢，就不肯下水救人。
更有甚者，當一些人為搶救他人而將自己的衣服放置路旁時，居然有人還將救人者的衣服“洗劫一空”。
總之，現實生活中人們行為如此巨大的反差，無形之中就抑製了“利他行為”的發生，無形之中就抑製了人們助人的熱情。
原因之三：“旁觀者冷漠”與人們在劇變時期的強烈挫折感和不滿意度有關。
在五六十年代，人們雖然生活於剛剛能夠溫飽的低水平之中，然而對社會的滿意度還是很高的，人們有“足夠的理由”去讚賞現實社會存在的一切。這是人們得以發生親社會行為的基礎。但是，到了改革開放的社會，人們對社會的改革寄予極高的期望值，對於過去社會積存下來的疑難問題，對社會改革開放後所產生的種種新問題，如社會財富分配的嚴重不公現象，因黨風和社會風氣不正而引起權力金錢化的現象，普通公民相對貧困化的現象等等，缺乏心理上的準備，因而對社會的不滿意度並沒有因自己生活的改善而有所減輕，相反地，在自己的日常言論、行為中表現出強烈的挫折感和不滿意感，甚至還可能產生那些極不負責任的言論來。譬如說：當人落水時，有些人會“本能”地發出諸如“當兵的快學雷鋒呀”等譏諷之語，對那些見義勇為者說出“唷!你的覺悟真高呀!”之類的嘲笑之語。“旁觀者冷漠”現象的增多就是發生在公民們對社會滿意度低的基礎上的。
原因之四：“旁觀者冷漠”與整個社會缺乏切實有效的公民安全保障措施有關。
一般來說，在一個社會中，諸如“助人為樂、救死扶傷”之類的利他行為得以發揚要有以下兩個前提條件：一是在輿論上對利他者要進行充分的肯定、讚揚，使他們感到光榮、自豪、值得、精神舒暢，讓他們在這種行為中體驗到“自身的價值”和“自我的實現”；二是對那些因救死扶傷行為而導致個別救助者在身心方麵所受到的損失(如致病、致殘)要有足夠的“補償措施”。應該說，在前幾年，整個社會在這方麵雖“有所表示”，然而卻是“很大的不充分”，沒有在社會上形成一種強烈揚善懲惡的輿論，沒有使社會形成一種明確的規範，沒有使救助者在精神上、物質上得到“足夠的補償”，因而使救助者的利他行為不能得到很好的發揚。
最後，還不得不指出，“旁觀者冷漠”是與整個社會的道德衰退密切聯係在一起的。
“道德的衰退”並不是對道德缺乏足夠的認識，而是缺乏道德的實踐。問題的嚴重性在於：有許多人可以滔滔不絕地大談特談“大道理”的重要性，然而都不將“明白的道理”付諸於真情的實踐；而且更為嚴重的是：對日常生活中做人的基本道德，對應該遵循的基本的公德和基本的職業道德大都顯示出“不屑一顧”的態度來，甚至采取玩世不恭的、痞子式的反道德態度。那些本應該具有道德教育力量的教育者，也因為黨風的不正或者沾上了一點腐敗行為而逐漸失去了道德教育的“人格力量”。
總之，當一個社會處於上述的“氛圍”之中，產生“旁觀者冷漠現象”就不足為怪了。
那麼，“旁觀者冷漠現象”的增多對社會、對個人會產生怎麼樣的影響呢?
應該說：“旁觀者冷漠”現象的增多其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它會使人們對社會感到越來越“冷”，失去信心，會使人們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感到越來越“冷”，產生世情淡漠的錯覺；會使道德更加快地衰退，會使一些人產生種種不負責任的社會行為；既然社會不肯對我負責，我也不必對社會負責；會使一些歹徒更加膽大妄為；會使……總之，聽任旁觀者冷漠現象的發展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那麼，應該如何矯治“旁觀者冷漠”這種不正常的現象呢?
筆者認為，至少應該做到以下幾點：
一是要切切實實加強道德建設，切切實實改變過去隻重視最美好的、最理想的道德教育而忽視最最基本的(即如何做人的)道德教育的傾向。
二是要教育大家不要做“旁觀者冷漠現象”中的“旁觀者”，要積極地參與進去，隻要大家都不采取“冷漠”的態度，那麼，就會有力抑製“旁觀者冷漠”現象的產生。
三是作為公民要經受得住來自社會不正確的輿論嘲笑或某些人的譏諷，不要為自己的“利他行為”產生任何的後悔情緒。而且要敢於向不良的社會傾向做鬥爭，要相信“正氣”一定能壓住“邪氣”的。
四是要使大家都認識到：作為一個生活在世界上的人，總會有需要他人幫助的時候，總會有需要他人救助的時候，如果人們都變得很“冷”，那麼，又會怎麼樣呢?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了。
五是社會應該采取足夠的措施(物質措施和精神措施)大力表彰“救死扶傷”、“拔刀相助”的好人好事，不應該讓“做好事的人”“不得好報”，不應該讓“平凡的英雄們”吃半點虧。
六是社會要狠狠地懲罰那些為非作歹的犯罪分子，尤其是要嚴懲那些造成嚴重社會影響的犯罪分子，不能手軟，使那些見義勇為者真正感到，自己的背後有社會、有法律、有輿論在支持著。
第四節 病態式社會嫉妒症
嫉妒，既是一種個體的心理現象，也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心理現象。任何國家、任何社會、任何群體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中，都會出現這類心理現象。
但是，隻要你認真地觀察改革開放後的社會，就不難發現：嫉妒已經成為一種較為普遍的社會心理現象。它，已經成為一種無形的、力量相當強大的惰性，作為一種舊傳統的習慣勢力，擋住許許多多成才者的前進道路，成為難於征服的攔路虎。
這幾年來，嫉妒已經成為一種我們社會的病態社會心理現象。因此，對這一病態社會心理現象作一認真的研究，是有一定的現實意義的。
一、什麼是病態式社會嫉妒症
什麼是社會嫉妒症?在搞清這一概念以前，必須明白什麼是嫉妒?
嫉妒是一種常見的心理現象。著名學者培根對嫉妒作了這樣的評價：“在人類的一切情欲中，嫉妒之情恐怕是最頑強、最持久的了。”讀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為曹操的小兒子曹植的“七步詩”拍案叫絕。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首詩反映了曹植對其兄曹丕心胸狹窄、嫉賢妒能的強烈不滿。同時，作為一名讀者也為曹丕為保皇位、設計毒害其弟的狠毒的嫉妒心理而憤慨。
那麼，什麼叫嫉妒呢?
《現代漢語詞典》對忌妒是這樣說的：“對才能、名譽、地位或境遇比自己好的人心懷怨恨。”
日本《廣辭苑》指出：“嫉妒是在看到他人的卓越之處以後所產生的羨慕、煩惱和痛苦。”
一位專門研究嫉妒心理學的學者詫摩武俊認為：“所謂嫉妒，就是自己以外的人，占有比自己優越的地位，或者是自己所寶貴的東西被別人奪取，或將被奪取的時候所產生的感情。這種感情，是一種極欲排除別人優越的地位，或想破壞別人優越的狀態、含有憎恨的一種激烈的感情。”
從這些定義中可以發現嫉妒具有以下的特征：
第一，嫉妒心理是人際關係的一種心理。它一定要有第二者或第三者的存在，而且這個第二者或第三者在某些方麵要比自己強。因而，第二者或第三者就是嫉妒的對象。
第二，嫉妒心理是比較的產物，屬於一種內心的情緒體驗，是一種特殊的心理狀態。這種比較的結果是：發現自己不如他人，而且往往將這種比較隱埋於自己的內心，有時往往是自己折磨自己。
第三，嫉妒心理總是與怨恨、煩惱、憤怒等消極情緒聯係在一起的。而且，這種消極性還帶有一定的破壞性和攻擊性。因此，由嫉妒心理支配的行為也總是帶有消極性質的，有時甚至是帶有破壞性的。
第四，不同的嫉妒心理可以是不同的。有的是嫉才，有的是嫉德，有的是嫉名，有的是嫉財，有的是嫉地位，有的是嫉其中的幾個，有的則是什麼都嫉，他人的一切長處都可成為嫉妒的對象。正因為嫉妒的是他人的長處，所以往往難以說出口來，很少赤裸裸地表現出來。
以上4個特征是嫉妒心理的普遍特征，不同的人隻是其表現程度和表現形式不同罷了。
那麼，什麼是病態式社會嫉妒症呢?
所謂病態式社會嫉妒症，指的是社會一定數量的成員由於持有嫉妒心理，成為社會較“流行”的病症，構成社會的一種惰性力量，並且以它特定的方式作用於社會。
之所以說它是病態式社會嫉妒症，因為這種“病症”的主要起因是由於社會劇烈變革和變動(開放改革的必然結果)，是由於社會的劇烈變革和變動打破了原有人際關係的“平衡”，是由於新的人際關係的形成會改變或重新調整利益分配，從而使一些人們對這種社會的變動產生很大的“不適應”，心理上產生很大的不平衡。也就是說，病態式社會嫉妒症的起因是在於它的“社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