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堅的家是盧州縣的老戶。祖上傳襲下來的萬貫家資,使得他的祖父、父親成為當地兩代德高望重的富豪。精明幹練且又為人忠厚的朱堅承襲了祖業,又在中學畢業後擔任了一家由其父任總經理的有限公司的副經理。事實上他是那家有限公司的實際負責人。
朱堅剛剛過20歲以後,前來朱家登門求親者絡繹不絕。這其中自然也不乏品貌雙全、門當戶對的絕色少女。但是朱堅卻—一拒絕,不肯接納。他的父母對此也深感不解,直到60年代末,他們才知道他們視為掌上明珠的兒子朱堅,早在兩年前就心中有人了!而這個讓朱堅每每寢食難安的意中人,就是與朱家近在颶尺的鄧家幺女鄧麗君!
朱堅的父母初聽此事時難免暗暗吃驚。鄧麗君雖然生得天香國色,又能唱一口優美動人的流行歌曲,然而終究門戶低下,如果讓這對在當地頗有威望的父母來接納鄧麗君為朱家兒媳,亦非一件易事。可是,朱家父母是一對深通情理的老人,當他們知道兒子對鄧麗君摯愛已深,兩人感情深篤以後,他們非但不出來阻止,反而默許並積極促成朱堅和鄧麗君的美滿婚姻。
我一見你就笑,你那翩翩風姿太美妙。
跟你在一起,永遠沒煩惱。
我一見你就笑,你那談吐舉止使人迷繞,跟你在一起,永遠樂逍遙。
1969年對於鄧麗君來說是一個非常的年頭。她在朱堅的支持鼓勵下,不但拍成了電視劇《晶晶》,又接連推出了幾張時髦的唱片,例如《一見你就笑》這首歌,本來別的歌手已經先後演唱過,可是都沒有唱紅。但是,同樣的歌詞,同樣的曲子,同樣的樂隊,換上了鄧麗君以後,境況便大為改觀。她的歌兒先在電台上播,後在電視上唱,很快,《一見你就笑》便一傳十,十傳百,眾口皆唱,在台灣各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上,幾乎隨處可聽到這首甜美的《一見你就笑》:究竟為了什麼?
我一見你就笑,因為我已愛上你,出乎你的意料。
朱堅格外喜歡鄧麗君的這首歌。他不僅喜歡那歡快動人的曲調,亦喜歡那些歌詞。他似乎感到從鄧麗君圓潤小口裏吐出的詞曲,完全是有意唱給熱戀中的他來聽的。“因為我已愛上你,出乎你的意料。”這句唱詞實在是太令朱堅動請了。每當他從電視的屏幕上見到鄧麗君笑眯眯地望著他,心裏就怦怦地狂跳:鄧麗君實在是太神秘,太美麗,也太溫存可愛了。“我一見你就笑,你那翩翩風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遠沒煩惱。”朱堅的一顆心追隨著每日在歌壇上穿梭來去的鄧麗君,他覺得台灣經鄧麗君這麼一唱,仿佛到處都是一張張綻開的笑臉!
1970年的元宵佳節,台北市有颶風襲來。那天晚上,台北破天荒地降下了一場鵝毛大雪。華燈初上時,朱堅在台北的“馥園”一間典雅恬靜的小客座,請剛從台中演出歸來的鄧麗君吃湯圓。這是一家在台北很講究的高級餐館,它的建築規模很大,前有酒樓,後有四合院式的宴客廳室。即便是隨便吃湯圓,女侍也要依次布上四碟精致小菜和水酒點心。自從鄧麗君為台灣電視台拍了一部名叫《晶晶》的連續劇後,她那姣好的形象與甜蜜優美的歌聲很受影視界的青睞。台北的一家電影製片公司在拍攝《謝謝總經理》一片時,導演決定以優厚的片酬來聘請鄧麗君在該片中飾演一個角色。17歲妙齡的鄧麗君顯然已有了上電視的經驗,所以連想也沒有想,就與電影公司簽了約。很快,《謝謝總經理》就在台灣各地公演了,而且出乎意料地再一次被影視雜誌炒紅,鄧麗君似乎成了一位逐漸走紅的電影明星。今夜,戶外瑞雪飄飄,馥園酒店的雅座內卻溫暖如春。
在幽幽燈光下,一對相戀相慕已久的情侶,一邊品嚐著“馥園”名廚們精心烹製的酒菜點心,一邊說著久別相逢後的唱唱情話。鄧麗君用湯匙將一隻雪白的火腿餡湯圓舀出,放在朱堅麵前的小碟內,說:“朱哥,你看了我最新拍成的電視劇《謝謝總經理》嗎?這部電影我自我感覺良好,似乎它比電視劇《晶晶》拍得成功,你該去看一看,如何?”
朱堅默默無語。這位一貫對鄧麗君藝術上的成就視為自己成就的阿哥,這次卻沒有表示祝賀之意。他隻是埋頭吃鄧麗君給他夾的湯圓。朱堅為何神態冷淡?原來在鄧麗君與電影公司簽訂片約的時候,他因為要盡快到新加坡去商談建築材料的進口,從台北飛去異國。新加坡的生意順利談成後,朱堅又飛到香港。在那裏他也有些業務要處理,這樣一來,朱堅回到台北時,已經是鄧麗君進電影棚拍戲的尾聲了。在元宵節他和十分繁忙的鄧麗君有機會在“馥園”談心時,那部名叫《謝謝總經理》的電影已在台北等地公映了。
“朱哥,你為什麼不說話呢?”鄧麗君的麵龐被頭頂上的燈盞映紅了,在元宵夜裏顯得很嬌豔,很豐潤。她眨動著長長的睫毛,亮閃閃的大眼睛裏閃透出一抹狐疑與茫然。心心相印的情侶為什麼在自己又一次在事業上取得成就時以冷漠相向?莫非自己的《謝謝總經理》拍得不成功?抑或是該部影片中有什麼地方使心上人看得不滿意?鄧麗君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她熱戀的人兒,心頭忐忑不安。
“小妹,我想問你的是,這部《謝謝總經理》的電影拍完以後,你是否還有其它的片約?”許久不肯說話的朱堅,避開了對她的正麵回答,忽然向等待著他誇獎的鄧麗君提出一個令人疑惑的反問。
鄧麗君很興奮地說:“片約當然有啊。台灣的‘中影公司’和幾家電影製片商,自從看了《晶晶》和《謝謝總經理》以後,都說我將來可能成為像胡蝶那樣的電影明星。他們說我的形象很適於上鏡,如果拍片還可以兼唱插曲,所以近日來他們送來好多的電影、電視腳本,有些製片商甚至情願出很高的片酬來請我拍電影。一些報紙已經準備發表我的訪問記,製片商們說要炒紅我。朱哥,你說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朱堅呷了一口酒,不吭聲。
鄧麗君還是很高興地向他敘說近一段時間,她進入電影圈以後的許久新感覺。她說:“送來的影、視劇本盡管很多,可是我真正想拍的卻不多。因這些本子太多的是平庸和乏味,人物形象也與我格格不入。我一直很喜歡著名電影導演於仁泰,我很欣賞於導的藝術風格。從前他導的幾部片子我都看過了,昨天他派人給我送來一個新電影腳本,是寫一個少女純真的愛情,我讀後掉了淚。朱哥,這部片子我很想接下來,恰好今天能和你在一起商討,你說我該接於仁泰先生的本子嗎?”
“不能接,小妹,我勸你千萬不能再拍電影了!”正說得津津有味的鄧麗君萬沒有料到朱堅非但不支持她,反而兜頭向她撥來一盆冷水,頓時澆得她怔住了。朱堅有些激動地說道:“小妹,現在我才感到我當初的輕率,我實在不該推薦你去拍那個名叫《晶晶》的電視劇啊!”
“朱哥!”鄧麗君吃驚地呆住了,她與朱堅結識並相處的幾年來,朱堅在她的內心中永遠是一位真誠熱心的兄長,從來對她的事業傾注無限的關切。可是現在她無法理解的是,當她在電影上開始嶄露頭角,前程充滿一片燦爛陽光的時候,她引為知己的朱堅究竟為什麼這麼衝動,這麼武斷地阻止她涉足影視圈呢?
“是這樣,小妹,我今天的心緒不佳,請諒解我說話時有點急躁,不過我這樣做全為了你好。”朱堅很快就意識到他的失態。在溫和含笑殷切期待的鄧麗君麵前,他為什麼要這樣沒頭沒尾地說話呢?朱堅很快就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他盡量將語氣放得平緩,以他慣用的斯文口氣說:“小妹,我為什麼後悔當初不該讓你拍《晶晶》呢?那是因為正是當初這個《晶晶》才使你誤入影視圈的。當然,如果另一位並沒有其它天才的姑娘,拍幾部電視劇、電影也許是一件好事情。我當初極力地勸說你去拍《晶晶》,也是單純地想到它可以提高你的知名度,可以擴大你的影響。那時沒有料想到後來有於仁泰這些導演,拚命地拉著你去拍電影。如果我知道你在拍了一部電視劇後,又要拍《謝謝總經理》電影的話,我也許當初就會勸阻你不上銀幕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鄧麗君還是聽不懂對方的意思。
朱堅由支持自己拍電視到突然反對她拍電影,這是一種多麼明顯的反差啊!
朱堅說:“小妹,如果拍電影、電視是你的長處,我又何嚐不希望你去拍電影和電視呢?我阻攔你是因為我已經看出你的潛力全在唱歌上。常蔭椿教授對我多次說到你,他說,千萬不能再讓你去拍電視了,因為那樣長期發展下去,將影響你在歌唱道路上的發展。久而久之,你就會在歌壇上消失了,小妹,恕我直言,你的表演藝術潛力很有限,你絕不會成為一位名噪台港的電影明星。所以,我勸你盡快地從歧路上返回來!懂嗎?你的事業永遠在歌壇上!”
“啊——?”鄧麗君的頭仿佛突然遭到沉重的一擊,拍電影的熱切期望在刹那間被擊得粉碎。但是她畢竟是一個聰明人,雖然朱堅的話說得過於直率和尖刻,卻能使癡迷影視的鄧麗君墓然猛省。她從朱堅這番話裏感覺到的是一種更為深沉的愛,隻有與她的人生、命運息息相關的人,才可能說出這樣動情的肺腑之言。在片刻的難過之後,鄧麗君漸漸地恢複了平靜,她鄭重地抬頭凝望了朱堅一眼,輕輕地點了下頭說:“朱哥,我懂了!”
鄧麗君謝絕了著名導演於仁泰拍電影的盛情邀請。她必須老老實實地唱歌,勤勤懇懇地趕場,還像從前那樣按照既定的人生軌道運行。
鄧麗君從事業的歧路上回來了!
鄧麗君深戀著朱堅,朱堅癡愛著鄧麗君。1970年的仲夏季節,經過三年多熱戀的一對情人,終於得到了朱、鄧雙方家長的共同認可。在端午節那天的一次聚餐中,朱堅將一枚鑲嵌著一方碧綠寶石的純金戒指,親自為鄧麗君戴在左手上。也是在這次幽會中,朱堅問他。動愛的未婚妻提出了去香港發展的設想。
朱堅說:“小妹,應該承認,在台灣這個地方,你的名氣已經很響了。可是藝無止境,你還應該有個更大的發展啊!”
鄧麗君感到茫然而緊張。朱堅對她的期望如此之高,是她當初沒有想到的。在鄧麗君決定不再涉足影視圈以後,朱堅特別出麵為她組織了一次南下登台演出活動。為了讓鄧麗君走出台北,擴大視野,加強影響,這支以歌手鄧麗君為首的演出隊伍,來到台島的南端進行巡回演出。所到的南部大小城市,從前對鄧麗君並不熟悉。
經過這次演出。加深了歌迷們對鄧麗君的感情。現在,朱堅再次要求她走出去,鄧麗君困惑地說:“台灣島我幾乎走遍了,你還要我到哪裏去演唱呢?”
“去香港!”朱堅充滿希望地說:“小妹,那裏是我們中國的土地,也是東方世界的一顆明珠。這個亞洲最繁華的大都會,你不能不去那裏演唱啊!”
“到香港去?太好了!”鄧麗君雙眼豁然一亮。許久以前她就向往那個神秘莫測的現代化大都會。可是,到香港去演唱卻連想也不敢想,她鄧麗君隻是個貧民家的小女孩,是在台北的一家家舞榭歌廳裏走出來的當地小歌手,繁華的香港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嗎?她連想也不敢想的事,如今被她心上人提了出來,鄧麗君的心裏充滿了驚喜與興奮。她又有一種無法掩飾的憂慮,說道:“朱哥,香港對我來說人地兩生,那裏肯接納我這樣一個台灣小歌手嗎?”
“小妹,你不必為此擔心,”朱堅顯然對鄧麗君向香港發展充滿了信心,他說:“你知道由於經商的緣故,在香港我有許多靠得住的朋友。你一個女孩子家。初到那種地方去發展,當然會有許多的困難,我會想辦法的。首先在你去香港前,我會請新聞界的友人在報紙、電台和電視上對你進行一番宣傳介紹。待那裏的百姓和歌迷們了解你後,你去那裏唱歌是會有市場的。小妹,你記住,人活在世上就是要靠闖,隻要你聽我的話到外麵去闖,你才可能有揚名的那一天啊!”
“朱哥,我……聽你的!”鄧麗君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真誠的朱堅,她知道凡是朱堅為她指的路,沒有一條不是對她有益的坦途。
在這樣值得信任,值得依賴的男人麵前,還有什麼可憂慮和遲疑的呢?
是年盛夏8月,香港格外炎熱。就在這樣的氣候裏,鄧麗君登上了由台北桃園機場起飛的“華航‘被音客機。她坐在橢圓形的機窗口,心情激動地俯望著機翼下湧動的滔滔雲海。她小小年紀,做夢也沒有想到她能坐上這麼豪華的大型客機,向東方明珠香港飛去。到了香港以後,那裏的人會喜歡我唱的歌兒嗎?還會出現我在台灣各地演出時萬人空巷的場麵嗎?如果在香港的演出無人捧場該怎麼辦呢?丟了我鄧麗君的麵子不說,就連敦促自已來香港演出的朱堅也會大失所望的。這次自己能來香港,多虧了朱堅的鼎力相助,方才得以隨台北凱聲綜合藝術團飛來香港,萬一演出失敗又該如何收場呢?
波音客機的翼下出現了一片碧波浩瀚的大海。鄧麗君猜想那就是她從前從香港的畫報上見到的維多利亞海灣,海的那一邊是起伏峻峨的山巒和鱗次杯比的巨廈樓宇。海邊上的啟德機場已經漸漸看得清了,客機沿著跑道緩緩地俯降下來,鄧麗君一顆緊張的心卻早已是了起來。身穿雪白迷你短裙的她走出機艙,站在高高的舷梯上朝下一望,在烈日下頭有點發暈。鄧麗君還沒有走出機場,就已經聽到了圍在啟德機場外一條通道上的歡呼聲。這使鄧麗君很驚詫,她無法知道機場外是些什麼人在呼喊著她的名字:“鄧麗君!”“鄧麗君!”
“真沒想到呀,鄧小姐,你的歌迷有好幾百人,從大清早就圍在機場外等候你了!”一位機場警察忙不疊地跑過來,將外邊的情況向鄧麗君報告說:“這是香港近幾年來極為少見的!”
鄧麗君感到驚訝和欣喜,她做夢也不曾料到她的到來會使香港的歌迷聞風而動。在飛機上曾為此行演出成敗憂心仲忡的鄧麗君,在從機場出來時,真的被眼前的熱烈場麵驚呆了:兩排手持花束的歌迷們,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都團團簇擁在台北凱聲綜合藝術團所經過的通道兩旁。這些歌迷的前麵是一匹一米寬數十米長的黃市橫幅,上麵寫有“歡迎台北綜藝團”和“歡迎鄧麗君小姐蒞港獻唱”的紅色大字。在這些黃底紅字的大型橫幅前,每隔兩步就可以見到一位手捧花籃的兒童。歌迷們見到鄧麗君剛一露頭,立刻參差不齊地搖動花束,歡呼起來……
鄧麗君在香港的九龍大戲樓舉行隆重公演。門捐上的霓虹燈組成了“鄧麗君小姐”五個大字,在漆黑的天幕下閃亮。紅色的大字剛滅,又閃跳出一排綠色大字“首次蒞港隆重公演”。戲樓前在入夜後便圍滿了等候退票的歌迷,黑市上已將票價炒至1000港元。
鄧麗君在抵港最初五天中,演唱的是《鳳陽花鼓》、《沙裏洪巴》和《玫瑰玫瑰我愛你》等具有中國傳統風格的民族歌曲,得到香港觀眾的熱烈歡迎。香港有影響的《文彙報》、《星島日報》、《明報》、《晶報》等都以顯著版麵刊登鄧麗君身穿短裙,載歌載舞的大幅照片,文章標題也赫然醒目:《台灣歌星鄧麗君首次掀起歌潮,萬人擁塞街頭一瞻歌星風采》;《歌曲輕柔感人,舞姿深具勉力,港人首次大開眼界》;《首次來港就贏得好聲譽,鄧小姐占盡歌壇風光》;在台灣的朱堅是從一本由香港發行的《明報月刊》雜誌上得到他的女友鄧麗君在香港一炮打響的喜訊的。這本雜誌的封麵還刊登了鄧麗君一幅光彩照人的大照片。
“阿堅!”到了1970年的冬天,鄧麗君已經用這樣親見的稱呼來與她熱戀中的朱堅談話了。雙方的父母對這樁好煙線都很滿意,並且都在積極地籌辦著婚事。在聖誕節那天的夜晚,鄧麗君演唱結束後,朱堅用他的小轎車將沉浸在幸福中的鄧麗君接到台北複興路的一家小餐館裏吃夜宵。這裏很安靜,雅間裏女主人精心地為來客紮了一棵五彩繽紛的聖誕樹。一支支紅蠟燭,點綴著節日的氛圍,鄧麗君喝了一口酒,她的麵頰立刻泛起了少女羞澀的紅暈,她對望著自己笑的朱堅說:“我感到香港這都市和我很有緣分。從前你讓我到那裏去時,我感到陌生和害怕,可是一旦真去了,又覺得那個地方很適合我發展。因為那裏有一批很懂歌曲的人,歌迷也多,他們能為你的演出造聲勢。所以,我準備日後每隔一段時間就到香港去,到那裏去闖一片天地,要比在台灣強得多!”
朱堅為她斟上酒。在幽幽的燭火裏他定定地凝視著女友那張青春的笑臉,他一直期盼著鄧麗君能有今天,他說:“香港當然是你走出台灣,向更廣闊的空間發展的第一步。但是,僅滿足於在香港的演出還不行。我想你的下一步的目標,應該到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去闖一闖,那裏可以進一步擴大你的影響。”
燭光將鄧麗君圓圓的臉龐映得更俏麗了,她笑眯眯地望著朱堅,與他碰了一個響杯,抿一口酒說:“阿堅,我好怕喲!香港也是剛剛闖出條路來,又怎麼敢得寸進尺,再到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去唱呢?那可是外國,那裏又怎麼能聽懂我的歌呢?他們也許不會買我的帳吧?”
“不,阿麗,你說錯了,東南亞的幾個國家華人很多。”朱堅顯然對那些地方的風土人情極為熟悉,他將鼓勵的眼光投向鄧麗君那張洋溢著幸福的笑臉說:“他們聽得懂華語,生活在異國多年的華僑,他們是非常渴望能聽到中國歌曲的。你如果能去那裏演出,我敢肯定你的聲望還會更上一層樓的!”
1971年的春天,在朱堅的積極支持下,鄧麗君果然再一次如願以償。這位在台北和香港專以唱情歌甜曲著稱的少女,在和煦溫暖的春風裏,她那輕盈俏麗的情影又開始頻頻地出現在吉隆坡、曼穀和新加坡等地的舞台上。悟性很高的鄧麗君這次的東南亞巡回演出,以嶄新的姿態出現在各地的舞台上。她在各種場合都演唱華語歌曲,從前她年少時所唱的《小放牛》、《晶晶》等歌曲在東南亞頗受歡迎。新、馬、泰三國的新聞媒體又一次將歌美人靚的鄧麗君炒得又紅又火。
1972年的炎炎盛夏,鄧麗君在香港。這一年的夏天對於她來說是一個黑色的酷夏,可怕的酷夏,殘忍的酷夏!
鄧麗君下榻在香港油麻地附近的富都酒店裏。她在過去的兩年裏大部分時間住在這裏,由於已經與這裏的維多利亞、皇後、台北、半島等歌舞廳有演出合同,鄧麗君已有一年左右的時間沒有回台北了。自然,已經在香港開辟出新天地的鄧麗君,很久沒有與她的未婚夫朱堅見麵了。正在豆宏年華的懷著少女,又何嚐不思念自己在台灣的戀人呢?然而她在港島有排得密密麻麻的演出日程,忙得她幾乎連回一次台北的時間也沒有了。這種愈來愈繁忙的情況是鄧麗君求之不得的,然而又是始料不及與無可奈何的。沒有辦法,鄧麗君隻能依賴書信與朱堅交流。在她從東南亞演出歸來後,就一頭紮進香港的富都大酒店裏的長期由演出單位為她包租的套間客房。鄧麗君在過去的一年中,不但經常有應接不暇的演出和應酬活動,而且接連三次在香港參加規格很高的歌唱比賽。鄧麗君的歌聲、舞姿、人緣、扮相這四種超出他人的長處,使她在香港接連榮獲大獎,其一是1971年夏天在香港“白花油義賣慈善皇後”的歌曲大賽上,鄧麗君被萬眾推舉為“皇後”,她在獲獎時被主辦單位授予“皇後‘湖服飾與皇冠,錦袍加身地招搖過市,知名度一增再增;其二是同年9月在《華僑日報》主辦的”十大歌星“大獎賽上,鄧麗君名列前茅,榮獲”金駱駝獎“;其三是在1972年1月的一次歌唱大賽中她榮獲”十大最受歡迎的歌星獎“。當鄧麗君將她三次在港獲獎的好消息,告訴在台北主持商務的未婚夫朱堅時,朱堅也在向她祝賀成功的同時,委婉地表達了希望在當年秋天與鄧麗君喜結連理的良好意願。
鄧麗君心情愉快,幸福得如同喝下了香甜的醇蜜。在初夏的日子裏,鄧麗君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對朱堅盡快到香港來的期盼上,好與他共同商議在秋天結婚的事宜。7月2日,一份從台北發來的電報飛到了香港富都酒店鄧麗君的客房。那電文寫道:“香港,富都酒店509室。
鄧麗君女士:定於明晨乘第一班華航抵港。請勿接機。屆時我將直接去酒店。朱堅“
鄧麗君收到朱堅的電報後,有些欣喜若狂。她太思念朱堅了,她是那麼地愛他,幾年間的相處兩人已到心心相印的地步。這些年來鄧麗君在香港和東南亞各國所取得的成就,哪一點哪一滴沒有他的心血呢?現在,她終於又要見到朝思暮想的他了,一年多的相思之苦向誰來傾訴?隻有他才是自己可以坦露襟懷的人!事業上雖然屢見佳績,捷報紛來,可是懷春的少女更需要男友對她的愛撫。在收到電報的那一夜,鄧麗君失眠了。她在富都的5樓客房裏輾轉反側,思緒如潮。在台北時她與朱堅許多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一浮現在腦際。在幾年間的演藝生涯中,看慣了鮮花笑臉的鄧麗君,身旁不乏苦苦追求的富家官宦男子,但是那些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討得鄧麗君的歡心,鄧麗君現在最渴望的是不要與朱堅身分兩地,天各一方。她所期盼的是盡早結成秦晉之好,也好今後雙雙大展宏圖。
清晨起床,徹夜未眠的鄧麗君雙眼發紅,但是她的精神並沒有因為失眠而變得萎靡頹唐。她沐浴後坐在梳妝鏡前精心地化妝。她穿上了那件朱堅為她買的純白色連衣裙,經過半點鍾的精心修飾,鄧麗君出現在化妝鏡內的形象是既高貴典雅又素潔恬淡,宛若一朵盛開的白色雪蓮花。
鄧麗君清晨的心緒很好。她很想親自驅車到機場去迎接自己的心上人,可是朱堅發來的電報上已注明了讓自己呆在富都酒店的客房裏等著他。鄧麗君知道朱堅這樣的叮囑完全是出於對她的關切,他是擔心她一旦去機場迎接他,或許會被好事的新聞記者們發現。那樣除了要給她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之外,朱堅來港後也會不斷地受到新聞界的襲擾。
已經是上午9時了。鄧麗君的心緒開始變得煩躁起來,她仁立在樓窗前,俯望著油麻地附近那車來人往的街道發呆。在那密集如麻甲蟲似的往來車輛中,鄧麗君無法斷定到底是哪一輛車中坐著她急盼一見的朱堅。按照航班到達的時間,顯然早已經超過了。或許是“華航”客機從台北桃園機場起飛時遇到了什麼意外的麻煩,造成了時間的延誤嗎?抑或是朱堅在臨登機時因某些纏身之事而臨時更改了航班?言行一致的朱堅多年來給鄧麗君的印象是言必信,行必果。他從來也不會說半句空話,朱堅說話辦事實實在在,這也正是鄧麗君深愛不移的重要原因之一。可是今天他到底怎麼啦,為何故食言呢?
鄧麗君心緒焦煩,坐立不安。她幾次欲衝下樓去,準備驅車前往機場,去詢問究竟,可是她又收住了雙腳。萬一朱堅已經順利到達香港,此刻正坐在一輛向富都酒店飛馳的轎車裏,那麼她必然會與他擦肩而過。想到這一層,鄧麗君耐位性子還想等下去。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上午10點鍾,第一次從台灣飛來的航班肯定早已經過去了。鄧麗君直到這時才想起用電話向機場查詢航班情況,可是當她操起電話時立刻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因為她詢問“華航”首次航班飛臨的時間時,對方隻回答說:“請你打開電視機就全明白了!”
鄧麗君的手哆嗦了起來。她的心在顫抖著,她似乎已經預感到某種不祥,但是她仍然堅定地相信屬於她的朱堅一定會安然地回到自己身邊來的。鄧麗君正是在這樣既緊張又焦急的心情支配下,開啟了電視機的旋鈕。電視屏幕上漸顯出一位女播音員的半身像,她的語調很平穩,並不像已經發生了什麼大事那樣。她所用的粵語鄧麗君聽得十分真切:“這裏是香港麗的電視台,據來自航警局的可靠消息稱:一架由台北桃園國際機場今晨7點30分起飛的‘華航’BC006號客機,在飛臨澎湖附近海域上空時,突然發生故障。開始時是左發動機運轉失靈,機體從高空下沉,並從該機傳出緊急向地麵求援的信號,8點零4分後無線電聯絡中斷。半小時後桃園機場得到該機在海麵墜落的準確消息。據信,該機乘客108人與所有機組人員全部遇難,事故原因台北‘華航’正在調查之中……”
“天呐——!”女播音員下麵的話鄧麗君已聽不清了。她感到眼前一黑,接著天旋地轉。她的身子踉蹌一下,撲倒在地板上……
小雨,漸漸瀝瀝又下起來了。
佇立在台北殯儀館後山坡下朱堅墓穴前的鄧麗君,潸然淚下。
她的外衣已被雨水淋濕了,凝望著嵌在石碑上的朱堅遺像,鄧麗君深情地朝向墓碑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