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例子和魯迅的比喻,如果用在後袁世凱時代,是再恰當不過的了。休要說那些一方諸侯想自己說了算,就是最底層的阿Q們,也會趁機打打吳媽或小尼姑的主意,“和尚動得,我動不得”?
也許有人會輕鬆地說,這有什麼,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亂到一定程度,肯定會走向大治,這是曆史發展的規律。
其實,持這種抽象的社會進化論論調的人,根本就沒動腦子。曆史本身及其發展過程的複雜性和曲折性遠遠超出旁觀者們的想象。
當然,這裏絕不是推崇舊製,隻是想說明,當你看見別人住了新樓、而你還沒有能力去建的時候,千萬別嫌自己的茅草屋破而把它拆了,那就“流離失所”了。拆房子容易,幾分鍾就可以推倒,但要建起來,卻是一枝一葉都得費極大心血。
這也就是博弈論上著名的“兩害相權擇其輕”理論。
袁世凱在的時候,給大家吃餛飩,大家不高興,因為美國人吃的是“牛排”,吃的很有檔次,很有文化。於是,大家把不會做“牛排”的袁世凱大廚給罵死了。
可是,罵死了袁大廚,後來的幾位“廚師”們,要麼就是把美式“牛排”燒個“一分熟”,血淋淋地端了上來,要麼就是把中式的餛飩皮兒與餡兒攪在一起,整個局勢就成了一鍋碎粥了,全成餛飩糊了。甚至,連糊都沒有了。鍋都砸碎了,還得花十幾年新鑄個鍋。
袁世凱是不好,是有毛病,但是當時缺了他,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任何一派勢力鎮得住大局;袁世凱一死,不僅君憲死,共和亦死,已無人有能力再從頭、收拾舊山河。北洋世界,自此天下大亂。
蕭功秦教授對於袁世凱的死和當時中國的局勢發展,有這樣一段精辟的論述:
袁世凱權威政治夭折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他的突然死亡。他在四麵楚歌中重新恢複了總統製,本來他仍然有可能在帝製失敗後繼續做他的終身總統,至少當時的政治反對勢力還沒有足夠強大到能直接推翻他的統治。他得了尿毒症不治而死使中國迅速進入了群龍無首政治真空時期,庇護製度下的組織結構的特點是“恩主”與“受庇人”之間的縱向的私人效忠關係。各受庇人之間並沒有橫向的聚合力。一旦袁世凱逝世,袁世凱手下那些具有不同政見與利益的部屬之間,如段祺瑞、馮國璋、張勳之間由於缺乏解決衝突的妥協機製。所以發生矛盾時,極易走向武力衝突與抗爭。
梁啟超先生在其鴻著《李鴻章傳》開篇的第二段中,對李鴻章曾有這樣的惋惜:“吾敬李鴻章之才,吾惜李鴻章之識,吾悲李鴻章之遇!”那麼對於亂世梟雄袁世凱,是否也可以套用這三句話來形容一下呢?盡管許多人不情願這樣比附,但應該說,這三句話用在老袁身上,也不為過。
翻閱北洋史,每次讀到袁世凱死這段曆史時,心裏都會莫名地湧上無限悲哀。不僅是為袁世凱的死悲哀,也不僅僅是為他的心思不為人所理解而悲哀,而是諸多陰差陽錯、誤解連環、錯上加錯,看得讓人揪心,讀得讓人心堵。就在隨後的曆史進程中,不僅數以萬計的普通百姓失去了性命,中國也差點兒被那個一衣帶水的鄰邦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唉,大人物的悲劇,也正是那個時代的悲劇。
悲劇的大幕既然已經拉開,那就開演吧。
雄霸舞台多年的老牌演員沒有了,那些躍躍欲試的演員紛紛搶著登場亮相,黎元洪、段祺瑞、馮國璋、徐世昌、曹錕、張作霖等,終於撈著自己表演的機會了。
嗆嗆嗆嗆嗆嗆嗆,你方唱罷我登場。
北洋的亂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