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整個是一道大山溝,上麵二十裏是山西,下麵二十裏是河北.
兩省交界是一條小溝,一座小石橋,十米長短。
省界碑上的字是姥爺寫的。姥爺曾經教過私塾,字寫得很好,我沒能見過姥爺,卻見過他的字。
很小時便見過省界碑上的字,卻記不得了。後來拿了姥爺曾經批注過的一本《中醫指南》,上麵注滿了蠅頭小楷,比我拿鋼筆寫的還小,而且工整。
第一次跨過省界碑,大約五六歲,當時正在姥姥家,相鄰的河北村裏唱戲,便由大人帶去了。
記不得是豫劇還是河北梆子,隻記得唱的是《打金枝》。戲台是現搭在河灘的,不像山西這邊每個村子都有老戲台。
記得演員開口唱便聽得懂,一道白便聽不懂了。
身旁的河北人講話也差不多一句聽不懂,相差才三裏路。
從此便記憶深刻,河北就是河北,山西就是山西。
後來到九歲左右,帶了六歲的堂妹,到河北清漳河邊她養姥姥家。
二十多裏山路,兩個小孩走得慢,妹妹便直喊累,還好一直下坡,硬撐著。
過了兩省橋,便看見房屋與山西的不同了。看不到窯洞,瓦房也少了,平房多了,還第一次看見人推獨輪車。
這條溝盛產柿子,越向河北走,海拔越低,柿子便越來越生得小。我家上麵那村柿子直徑有七八公分,到了她養姥姥家便隻四公分了。
那時候柿子已有熟透的,迎著陽光,金紅金紅。
妹妹便想吃,我爬上樹卻夠不著。
好容易走了一上午,到了她養姥姥家,樂壞了一家人,便殺了一頭豬。
那時候吃肉難得,我們村裏有些人家一年也隻有過年才能見些肉星。我家好些,過年時能吃些,平常裏一年也就四五頓,和一大堆蔬菜一起燉。
主食也是小米飯玉米麵多些,細糧很少,山西人會做麵食,一年到頭花樣多得很。吃菜很少,一大碗飯幾根菜。平常大家問起總是問吃什麼飯,倒不問菜的。
她養姥姥家吃的卻是大米飯,不加素菜,全是大豬肉片子,上麵還有半公分長的毛。
我將毛咬掉後吃了,妹妹卻一口也吃不下,還差點吐了。
吃過飯她一名養舅舅帶我們到漳河邊上玩,見到了水磨坊的水車,還看見了水稻。
她舅舅便在河邊掏烏龜螃蟹,那時候多得很,不過沒人吃。
再過省界便是五年後了,全家走到河北坐火車,那一次印象最深的是沿路山壁上的佛龕,佛像全被敲掉了。
後來便再沒走過那條路,到了八十年代末,聽說村裏柿餅花椒之類的山產全被河北人收去了。
還有人上來組織女人家刺繡。村裏的油鹽醬菜全是買河北的。
我便奇怪,問起時大家便道山西這邊賣的東西貴,收購的便宜,當然要河北的。
隻有醋不會買河北的,山西醋好。
心裏便想省界隻是人為劃定的,經濟開放便沒什麼大意義了。
幾年前公路便修好了,有運煤的大車繞開煤炭檢查站,從這條路出省,後來設了檢查站,撤了又設,車輛還是越來越多,經常堵車。
煤炭緊張,隻要從山西的坑口買了,運到河北,便有利潤。
河北那個村子村民將自家在河灘的田,不種糧食了,全部改作了煤場,堆成座座小山,我小時候看戲的地方。
河北山東的拉煤車便來這裏買煤。當地村民便成了煤場老板。
檢查站設在我姥姥村子上麵一個村,其實煤炭到了我姥姥村便等於到了河北,不過我姥姥村沒什麼煤場。
我姥姥村河溝深,河灘沒多少地,其他平些的地也舍不得,堆了煤,毀了地,以後哪天煤車不走了,也不能種莊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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