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女飛衛發怒鋤奸 花太歲癡情中計(3 / 3)

希真關上門,進後軒來。那養娘同蒼頭安排夜飯去,希真見女兒隻一個人,便悄悄的說道:“卿兒,計策便有些意思。往常本師張真人說你的姻緣卻在東北,我亦於東北上有段魔障必須去完了他,方好打點內丹。我想別處也無可托足,隻有山東沂州府你的姨夫劉廣。他義膽包天,與我最投契,隻有他那裏安得我們。但不知他為何削了職,近來又沒個書信。你那兩個表兄去年應武舉,又都不中。我也正記念著要去看他,如今正好與你同去。你精細著,慢慢地把些細軟收拾起,隨身隻打兩個包袱,其餘都撇下了,不必可惜。隻不可使養娘打眼。”麗卿道:“爹爹吩咐,孩兒都省得。隻是母親的墳墓,又沒個親人,托誰照看?”希真道:“不妨。因我又看得高俅那廝的氣焰也不久了,不過四五年之間,必然倒馬。那時太平,我同你再回故裏,有何不可!”麗卿道:“這房子同這些器皿都棄了?”希真道:“我看得功名富貴如同糞土,連身子尚是假的,不過套著他,不得不為他應酬,何爭這些房屋器皿!”麗卿道:“先來的三個客,是什麼人?”希真道:“你不聽得,一個姓範的,是本城人,我亦認得他,隻是不十分深交。那兩個是梁山上的強盜,沒來由說我去入夥。我恁的沒路走,也不犯做賊!便做賊,也不犯做宋江的副手!吃我回覆了他。那廝們再來纏我,也未可定。隻恐他那軍師吳用親來,那廝會放野火,倒要防備。聞得蔡京就要進兵,那廝未必敢離巢穴。餘外怕他怎的!”麗卿道:“爹爹何不早說,我們卻好捉住那廝,去到官領賞,可惜吃他走了!”希真瞪了一眼道:“你又來了!幹你甚事?你捉來獻與高俅,他便封贈你不迭?”說罷,養娘正掌上燈,搬出飯來。父女二人吃罷,蒼頭、養娘收抬去,亦吃了。希真道:“卿兒,去睡了罷!我去靜室祭煉都籙也。”麗卿應了一聲,叫養娘照著,到後麵箭園內亭子上看了個轉身,弓箱內照應了火缸,又將各樣軍器料理了一番出來,關好園門,上樓去睡了。

希真自去靜室做了一番功課,祭煉畢,又運了一回內觀坐功,恰已是三更天氣,也歸房去睡了。一早起來梳洗罷,叫起女兒來,吩咐道:“我去回拜客,就回來。今日高俅那裏倘有人來,我不在家,你不可出頭。”麗卿應了。陳希真一直走到九曲巷範天喜家,隻見大門已開,一個蒼頭躬著腰掃地。希真問道:“大官人起來否?”蒼頭忙丟了掃帚,應道:“大官人因親戚家婚嫁喜事,一早出門了。”希真道:“還有兩位客官何在?”蒼頭道:“兩個客官都回鄉去了。天不亮動身,頂城門出去的。老爺請進裏麵拜茶。”陳希真道:“我不進去了。大官人回府,相煩說聲:陳希真親來謝步,夜來怠慢。”蒼頭道:“小人說便了,陳老爺慢去。”

陳希真一直回家,進得門時,隻見那撥火棒、愁太平兩個,早在廳堂上坐等。希真忙搶一步上前道:“失迎,失迎!二位好早,點心用未?”那兩個起身答道:“便是一件要緊事,要報提轄得知。”希真驚道:“什麼事?”兩個道:“便是夜來小可見衙內回那話,衙內在府裏整整吵鬧了一夜,磕頭撞腦隻要奔到府上來,吃我們捺住了。小可們兀自一夜不曾合眼。”希真道:“卻是為何?莫非老漢有恁不是處。”兩個道:“隻為小可們嘴快;不應說出姑娘被責一節。衙內聽得,跌腳捶胸,恨不得尋死,聲聲說道害了好人,自己補自己,連夜要過來負荊。挨到天亮,又不敢徑來。此刻已在巷口茶店內候著,叫我兩個先來通知。”希真聽罷,嗬嗬大笑,謝罪道:“什麼道理,衙內這般克己!快去請進來坐地。”

三人腳不落地趕出巷口,隻見衙內已在巷口探看,後麵又有兩個親隨。見了陳希真,便來唱喏。陳希真連忙扶住道:“罪過。老漢該死,請草堂上陪罪。”挽著手,一同回來。到得堂上,衙內先跪下去,磕頭搗蒜也似的道:“我的老子,我再三求懇你,你恁的這般執性兒?如今反把令愛姑娘冤屈責罰,教我高某死了做鬼也難過。”陳希真連忙跪倒回禮,扶起衙內道:“恁的這般顛倒說!老漢生出這種不肖女兒,冒犯了衙內,此等責處,算得什麼?衙內不怪,已感激不盡,不料衙內這般情深。衙內坐地,老漢喚這小賤人出來。”高衙內假攔阻著,陳希真已進去了。好半歇,領著麗卿濃妝豔裹,慢慢地出來。衙內望見,撲翻身就拜。希真慌忙架住道:“衙內怎的……怎的不是折殺人?孩兒快回禮!”麗卿隻得連忙跪下去,也拜了幾拜。兩個一齊立起。衙內道:“姑娘,小人兀自不知,害得你苦,小人兀自難過了一夜。”麗卿道:“奴家實是鹵莽,懊悔不迭,虧殺衙內海涵。不省衙內身子有事不?”衙內連連答道:“沒事,沒事。隻愁姑娘問了貴手。”兩個沒腦子嗬嗬大笑道:“真叫做不打不成相識。好個寬洪的衙內,好個賢德的姑娘!”陳希真道:“舊話休再提起,且坐了談心。”隻見那孫高、薛寶上前道:“衙內還有一件事,要懇台允。”正是:粉蝶貪花,撞著蛛絲殞命;燈蛾撲火,惹來紅焰燒身。畢竟不知高衙內還說什麼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