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國演義》中“隆中對”之前諸葛亮意象的建構(2 / 2)

玄德聞歌,勒馬喚農夫問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臥龍先生所作也。”玄德曰:“臥龍先生住何處?”農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帶高岡,乃臥龍岡也。岡前疏林內茅廬中,即諸葛先生高臥之地。”

聯係東漢末年紛亂的時局,此詩別有深意。這種以詩歌刻畫人物的手法在劉備遇見石廣元、孟公威、黃承彥等場景時被多次使用,也都生動傳神,惟妙惟肖。搖曳多姿的場景在人們心裏營造出絕美的神奇意象,也難怪一次次地使得思賢若渴的劉備產生誤解,對其心馳神往了。

情由景生,境由心造,在情景交融中營造出諸葛亮的神秘意象,這是作者建構諸葛亮意象的又一手法。《三國演義》中景物描寫不多,但適量的描述卻為故事的延展增添無窮意趣,使得故事情節富含詩意。劉備第一次前往隆中,在聽得農夫的指點後,策馬前行,“不數裏,遙望臥龍岡”,“清景異常”。尋訪不遇,回歸途中,回望隆中景物,“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鶴相親,鬆篁交翠,觀之不已”。秀麗的景色折射出居住者的高逸,也隱含著尋訪者內心的景仰。再次尋訪時,時值隆冬,“天氣嚴寒,彤雲密布”,“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妝”。看似美麗的景色,隱含著一絲的蕭瑟,可以預見,這次尋訪又將是無功而返,果然,這次又沒達到目的,返程時“正值風雪又大,回望臥龍岡,悒怏不已”,兩次尋訪不遇,可以想見劉備此時的悵惘心情,而隆冬、風雪的景象正暗合這種心理。一切景語皆情語,這些精美的景色襯托了將要出場的主人公的悠遠玄妙。

作者還欲擒故縱,在跌宕的情節鋪陳中一步步地營造出諸葛亮高逸的形象。事情還得從劉備與水鏡先生的一席對話說起。當劉備把自己落魄的原因歸咎於“命途多蹇”時,水鏡先生一針見血地說:“不然。蓋因將軍左右不得其人耳”,並指出劉備身邊的武將和謀士“惜無善用之人”,也“非經綸濟世之才”;然後盛讚伏龍、鳳雛的奇崛。此番言論確是切中肯綮,劉備觸動甚深,竟至“寢不成寐”。此後劉備多次表達了“雖有匡濟之誠,實乏經綸之策”、“求濟世安民之術”之類的話,以致於每遇行止奇特之人,都誤認為是伏龍、鳳雛。在實際的尋訪中,又是一波三折,妙趣橫生。第一次尋訪,恰逢諸葛亮外出,隻見到了一個童子,劉備問:“何處去了?”童子曰:“蹤跡不定,不知何處去了。”劉備又問:“幾時歸?”童子曰:“歸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數日”。第二次尋訪,比第一次稍有進展,不僅見到了童子,還遇到了臥龍之弟諸葛均,可惜欲求之人又“閑遊去矣”,劉備問:“何處閑遊?”均曰:“或駕小舟遊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於山嶺之上,或尋朋友於村落之間,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所。”如果說第一次尋訪得到的消息是“不知歸期”,那麼第二次尋訪則是“不知去所”,頗有賈島詩意“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況味。第三尋訪,“先生雖在家”,但並沒有直陳相遇情形,卻又是一番情景鋪陳:先生在草堂“高臥”,“玄德拱立階下”。半晌,“望堂上時,見先生翻身將起,忽又朝裏壁睡著”。“又立了一個時辰,孔明才醒,口吟詩曰: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這樣延宕的情節書寫,並沒有拖遝冗繁之感,反而使人覺得欲訪之人高深莫測,讀來興味悠然。

所有這些人物的語言、神情,景物描寫和場景設計,縱橫交錯,同時又曲折有致,共同編織出一個奇妙、絕塵、俊逸的諸葛亮意象。果不其然,當諸葛亮最終出場時,“玄德見孔明身長八尺,麵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概”,這正是劉備朝思暮想的大賢。接下來的一番晤對,使劉備醍醐灌頂,勾畫了劉備集團未來的戰略走向。此後,劉備集團在諸葛亮的精心輔佐下,一天天壯大起來,三國舞台上也上演了一幕幕精彩紛呈的曆史活劇。特別是赤壁鏖兵一段,更是將諸葛亮的詭譎才智發揮到極致;即便是在諸葛亮死後,還上演出一場死諸葛嚇退活仲達的大戲。這些諸葛亮出山後的曆史場景是對此前諸葛亮意象的進一步印證和強化,真的是“多智而近妖”了。美學家葉朗有言:“美在意象。”作者運用多種手法,有虛有實,有靜有動,調動各種感覺器官,建構了神奇、高逸的絕美意象。仔細品味劉備由初聞伏龍之名到一次次的尋訪再到最終親聆其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如同一幅幅舒朗淡雅的風景畫,含蘊雋永,意味悠長。

作者單位:內江師範學院政法與曆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