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嬌一開始就同意去山莊,但駿先提出讓她去他們家住,說家有空房子,順便還能幫他們看著山貨攤,掙了錢也少不了她的。津竹立刻想起母親生前說過駿先曾偷看香荷上茅廁的事,第一個反對道:“不行!讓小妹跟子昂去,還能照看香荷兒。”駿先不甘心,又對天嬌說:“子昂那兒就是個山溝子,出來一趟死別扭,送貨的都不願去。也別說都不好,子昂那兒有電燈!可那還能照多一會兒?白天用不上,總不能晚間睡覺還點著燈吧?”天嬌也一臉的厭煩道:“那俺也不上你家!我跟子昂走!”噎得他不再說話。
津菊從津竹、天嬌對自己男人的厭惡口氣覺出點事,偷問津竹咋回事。津竹隻說了一句“咋也不咋的”便什麼也不說了,津菊又問“是不因咱爹咱媽走,你二姐夫啥事兒也不出麵兒?”津竹不耐煩道:“他愛咋的咋的,你們能過好就行了。
子昂開始還擔心香荷在山莊住不習慣會鬧他,不想她卻對山莊的磚瓦房、大灶房、油房、磨房、豆腐房都很好奇。尤其對養豬場、亮燈泡和芳子院裏的櫻桃花、順姬院裏的秋千感興趣。念香荷才是山莊真正的女主人,而且從她的美色和華貴的服飾上根本看不出她瘋癲,芳子、順姬都對她不敢怠慢。聽子昂說要帶香荷到各院瞅瞅,首先擔心自院的狗嚇著她,就都特意將狗圈進屋裏。
在芳子院裏,芳子見香荷很喜歡地看著過道兩旁茂密的櫻桃花,便折了一束別在香荷身上。櫻桃樹本是山莊內以前就有的一片,去年開花時就引起芳子的注意,曾對子昂說他的家鄉也有開花的樹,雖和櫻桃樹不一樣,但花兒很象。他開始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並沒太上心,但吃過櫻桃後,芳子又提出要在她院裏種些櫻桃樹,他這才領會她的心思,索性一入冬就將那片櫻桃樹全都根細不少地移到她的院內,除了留有過道、狗窩和柴垛,滿院前後左右都是櫻桃樹,今春依然花紅滿枝。這時香荷自己端詳著身上的粉花,一臉的欣喜,美美地說道:“挺好的。”
在順姬院裏,順姬見香荷又盯著一架秋千看,就先坐在秋千上蕩了蕩,然後急停下來,讓香荷也坐上去蕩一蕩,不敢大幅度地推,隻是小心地把著,輕輕地蕩。見香荷顯很高興,子昂更是開心,忙換下順姬,自己把著香荷蕩。這秋千也是子昂去年夏天特意讓人給安的。開始是順姬幫著婉嬌哄麗娜在院門框上吊的,婉嬌、津梅的孩子都搶著玩,玉蓮也很喜歡玩。子昂問是誰想的主意,順姬則順便說她家鄉大人孩子都喜歡玩悠千。子昂本打算在各個院裏都安個秋千,可聽順姬這一說,他就讓人在順姬院裏的過道兩麵一麵安了三個兩米多高的秋千,還在各個秋千下麵種了草和高梁果。
開始,津梅見自己兩個女兒越來越戀順姬的院子,就讓子昂吩咐人在她的院裏也安兩個秋千,但子昂沒答應,鄭重道:“吃櫻桃都到芳子院兒裏摘,吃高梁果、打悠千就都到順姬院子裏,別的院兒琢磨點兒別的玩藝兒,別都弄一樣的。”津梅不理解道:“悠千是哄孩子玩兒的,順姬又沒孩子,幹嘛就在她院兒裏安?”子昂頓了一下,突然樣子神秘地說:“我讓她幫你哄孩子!”津梅撲哧一樂道:“就你鬼心眼子多!”
去養豬場看豬時,香荷見那些豬懶懶地趴著,跺腳嚇那些豬也不起來,索性撿起一塊石頭去打,打得豬們嗷嗷怪叫。天嬌忙去攔,香荷又嚇她道:“咬你!”說著又去撿石頭打豬,兩眼又發起直地喊道:“報仇!報仇!”子昂吃一驚,知道香荷又想起不開心的事,忙哄她去看油坊、磨坊、豆腐坊。
雇工們都正在幹活,聽說正房女主人來了,都停下手裏的活,圍上來鞠躬稱呼“大少奶奶好”。香荷顯然聽著不習慣,愣愣地問:“誰家孩子?”子昂忙說:“給咱家幹活的。”香荷便對那些幹活的說:“好好幹活兒,懶豬!”說完轉身自己去逛了,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道:“大懶豬!”子昂、芸香、芳子、順姬和米家姐妹等忙跟上。香荷顯然喜歡上這裏,這時有些反感地對子昂他們道:“別跟著。”又自己走,邊走邊嘟囔道:“跟腚狗兒!”還不時扭頭冷眼看身後的人,但子昂必須得跟著。
大家都聽說周家大少奶奶因父母一起離世而得了瘋病,可看到香荷光彩照人,並看不出得了瘋病,直到香荷開口說話,才確認她真的得了瘋病。可隨後便有人辨不清香荷和天嬌誰是大少奶奶,說她倆就象一個人。更有人替香荷惋惜,都說“可惜了了”。還有人過後開玩笑道:“大當家能不能嫌棄大少奶奶?”立刻有人回問道:“你啥意思?是不看大少奶奶長的好,你想撿便宜?”接著又說:“你沒看大當家的對大少奶奶就跟咱下人似的!好的咋樣都好,再說大當家的也不是那種嫌棄人的人,你就別做美夢了!”對方忙反駁道:“臭嘴胡說啥?小心大當家的撕了你的嘴!”接著又說:“大當家的不嫌棄大少奶奶最好,聽說大少奶奶心最好,有病沒病都願意把錢分給窮人花。現在鎮裏有套順口溜,就是說這個大少奶奶的。我都會說了。”接著背誦道:“娘娘好,娘娘好,娘娘送我銀元寶,有了銀元睡不著,盼著大年早來到;過除夕,鬧元宵,家人團聚又歡笑,饅頭米飯粘豆包,豬肉粉條吃得飽;小姑娘,添花襖,東家看來西家瞧,都說妞兒真俊俏,公婆早早備花轎;淘小子,買鞭炮,從家放到大河套,冰凍三尺魚知道,還把北營嚇一跳。”
確實,在鎮裏,這些天都有孩子們傳誦《娘娘謠》,因為說的就是本鎮米家的小女兒,人們自然想到又是陸舉人編寫的,既為米家小女兒得了瘋病而惋惜,也誇陸舉人墨水多,學問就是大。
子昂開始想把香荷安排在自己單用的屋,但怕自己一人照顧不過來,也怕香荷亂翻翻到炕下藏的財寶。以前他擔心香荷聽信家人的話,而現在他怕她把錢都分給外人。於是他將香荷和天嬌安排在一個沒人住過但一直存放糧食的房院內,三天前這屋才讓人收拾好。
香荷住的左間,隻有被褥和一些鏽品還是她和子昂成親時的,是為了讓她看了不覺得陌生。炕櫃、地桌、梳妝台等不易搬動的擺設雖然都是新打的,但一律是讓木匠照著原來的樣子、顏色製作,並按著香荷病之前喜好的風格布置,也隻有頭上的電燈顯得新穎些。右間屋由天嬌和豆兒住,炕櫃、地桌、被褥、梳妝台等也都是新的,隻是樣子與香荷屋裏的不同,但天嬌都非常喜歡。
香荷進了自己的新屋,還是覺得和自己原來的家不一樣。當看到她自己繡的荷花圖搭在被垛上時,立刻過去扯下來道:“我的!”子昂哄著她說:“是你的,這屋也是你的。是咱倆的。”
她又四下環顧,看見頭上懸掛的燈泡,眼睛一亮道:“嗯?”便仰著頭看。正是油坊開工時,子昂忙將電燈拉亮。她被嚇一跳道:“呀!”子昂又一拉繩,燈滅了。她又“呀”一聲,過去搶子昂手中的繩,他忙說:“輕點拽,別拽折了。”香荷拽一下,燈又亮了,不禁又“嗯”一聲,接著臉上透出笑,站在地中央轉著圈地地看。看了一陣,她又脫鞋上炕,伸手試著去觸摸那燈泡。子昂忙去攔道:“別摸,電著你!”她已經手觸一下燈泡,好奇而欣喜道:“火不燙!”屋裏的人都笑。
子昂這時心裏又難過,他後悔香荷沒病之前沒有帶她來山莊住一陣。但他覺得這不能全怨他,當時他是想帶香荷到山莊住些日子,可本就不願出門的香荷,一聽說山莊位於她家莊稼地西頭進山還得繞一座山,便遲遲不願動身。後來有了身孕,等生下孩子就更沒心思看山莊了。
山莊的午飯很豐盛,是給香荷、天嬌等人接風洗塵,連幹活的也跟著沾光。津蘭、津菊、津竹算是貴客,但更顯尊貴的還屬子昂的父母。津蘭、津菊、津竹依此為香荷的公婆敬了酒,一再說香荷讓他們二老費心了,自然都是客套,倒也親親熱熱。香荷對這新環境還是不很習慣,吃飯時顯得很乖,隻是一直低著頭,誰往她碗裏夾東西,她就挑眼看誰,然後悄悄用筷子挑到桌上,一口也不吃。子昂將她不要的自己夾了吃,香荷卻告誡道:“埋汰!喂狗吧。”子昂無奈道:“我就是狗。”她這才放鬆些,自己冷不防地在碗裏夾一筷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