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裏門外對了一席話後,田中太久回身又對萬全說:“開槍的叫東宮太郎,是個退役軍人,所以他手裏有槍。來種地可以,殺人不可以,這是大日本帝國絕對不允許的。現在他跑了,你趕緊帶人去把他抓回來!”見萬全半信半疑,他又說:“你們先進屋看看,看有沒有東宮太郎。”萬全說:“我們都沒見過這個人,進去也認不出來。”田中太久說:“有個叫陳寶根的認識,當時他在場,問他吧,他不能說謊。”
田中太久這一說,立刻有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上前道:“東宮太郎真跑了,我看見他跑的。”這個人就是陳寶根。萬全盯著陳寶根問:“他真叫東宮太郎?”陳寶根點頭道:“是是是。”萬全又問:“他啥時跑的?往哪跑了?”陳寶根說:“就你們來之前,往東頭兒跑了,這會兒得進林子了。”萬全又問田中太久道:“那我們去追了?”田中太久點頭道:“去吧,抓回來有賞!”
萬全便帶著手下去捉拿凶手了。見田中太久在主持公道,子昂顯得很無奈,依然抱著米秋成的屍體痛哭。格格夫人、津菊、天嬌、香荷更是俯在米秋成的屍體上痛哭。林海、文普、鐵頭、山鷹等人都守在周圍,一時也不知所措。
田中太久又深鞠一躬道:“子昂君,發生這種事情,是我們都不願看到的,可事情已經出了,人死不能複生,就請節哀順變,先給老人家操辦後事吧。你放心,這件事,我會秉公處理。你也看到了,我已經讓你的二哥去捉拿凶手了。等抓到凶手,一定法辦,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津菊和駿先是在田中太久之後趕來的。津菊嚎哭了一通,這時突然起身怒斥田中太久道:“再天經地義我爹沒了!都是你們日本人!你們來俺們中國,就是來禍害俺們的!”田中太久眉頭又一皺時,兩個日本兵舉槍對準津菊大喊。林海忙說津菊道:“妹子別衝動!冤有頭,債有主,田中先生已經讓我二弟去捉拿凶手了。”田中太久也示意那兩個日本兵放下槍,不再說話。
津菊已經被那兩個日本兵給嚇住了,不敢再發怒火,又跪在地上哭道:“爹呀,你死得好冤哪!”林海又對田中太久解釋道:“她死了爹,很難過,你不要在意。”田中太久點下頭道:“我們都是朋友,你幫著把後事辦了。你們中國人的風俗,人死放三天,明天,我會按你們中國人的規矩去吊唁。”說完又對子昂和米家人鞠一躬,轉身帶著那隊日本兵離開了。
萬全帶人捉拿凶手一直追出三十裏,卻沒有東宮太郎的絲毫蹤跡和線索。眼瞅著天色暗下來,他們隻能無功而返。
米家大門正中挑出一盞上有“米”字的白紙燈,以告知外人此家遇了白事。大門左側還掛著一串黃色歲頭紙,以示死者的年歲。米秋成六十二歲,按照死者要加天地之歲的說法,總共拴了六十四張歲頭紙。喪棚就設在米家的院中央,一口紅鬆木棺擺在棚內。米秋成的屍體已經入殮,棺前擺著供桌,桌上有供品、爐香和長命燈。包括子昂在內的米家晚輩都是披麻戴孝。寧安的津蘭、津竹兩家人也被春山接過來,米家六個女兒及她們的孩子聚在一起時,哭聲大作,悲泣的聲音就連前後街也能聽得到。
喪事的事宜都是林海、文普、鐵頭、山鷹等兄弟幫著操辦,本該家中主事應由作為長女婿的春山來擔任,但因事先確定子昂和香荷生的男孩將成為米家子嗣,所以,作為最小的女婿,子昂便被推到家中主事的位置,跪在靈案旁還禮也是跪在第一位。即使其他子女都離開,他也要堅守著代表米家向來吊唁的人還跪拜禮,吊唁者無論鞠躬還是磕頭,他都得跪地還禮,已經數不清磕了多少頭了。
子昂爹媽和津梅都是午間才通過鐵頭手下一個炮手得知米秋成遇難的事,都很驚愕,備好的午飯也不吃了,急忙準備去鎮上。子昂媽問周傳孝:“亞娃她媽是不也得告訴聲?”周傳孝說:“算了吧,親家活著時就不待見她們,這會兒你讓人去說啥?”子昂媽責怪道:“盡說混話,人都死了,還說啥?”周傳孝說:“這種事兒容易犯說道,咱就甭多事兒了。”子昂媽就讓芸香一人跟著去,又被周傳孝以“有身孕不適合去這種場合”為由給攔住了。這樣,便隻有子昂爹媽和津梅帶兩個孩子離開出莊。子昂媽和津梅及兩個孩子分別騎在驢上,周傳孝和那送信的炮手在下麵一前一後牽著驢。
林海去叫山鷹時,多日娜正在母親家。聽說香荷她爹挨了日本人的槍,才開始覺得自己死纏子昂對不住香荷,本想隨著哥哥一同去,又怕見到香荷。傍晚時,她見母親也去米家祭拜,便問道:“我是不也得去看看?”母親說:“咋說那是子昂的丈人,衝著子昂,過去看看也對。”她這才隨母親去了米家。
子昂爹媽和津梅等趕到米家時,趕上陰陽先生正為第三天出殯做安排。先是因米家沒有兒子,誰來代替長子或長孫摔喪盆、扛靈頭幡需要確定下來。頓時間,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子昂。子昂毫不猶豫道:“香荷兒生下小子就是米家的長孫,可她現在還沒生小子呢,就我來替吧。”米家的女兒們都欣然同意。陰陽先生也感慨道:“看看看看,哪找這樣的好女婿!”
可子昂爹媽進院後,還沒等靈前祭拜,就聽說子昂要為米家摔喪盆子、扛靈頭幡,頓時又驚愕了。周傳孝不顧米家人在跟前,怒斥子昂道:“你是不又昏頭啦?你爹你媽還沒死呢!”子昂頓時覺得很沒麵子,一臉不解地問:“你這說的哪跟哪兒?我是給我嶽父摔的,咋扯到你們了?”
子昂媽見自己周傳孝又情緒激動,忙搶著對子昂說:“兒啊,你聽媽說。你嶽父突然走,我和你爹也難過,可辦啥事兒不能破了規矩。你給你嶽父披麻戴孝可以,這摔喪盆和扛靈幡兒可不是亂來的!”子昂堅持道:“我沒亂來!我嶽父上路總得有人摔盆兒吧?可他沒有兒子!咱已經答應過了,香荷生下小子就姓米,可香荷不還沒生下小子嗎!我是替我沒來世的兒子做的!”周傳孝強壓怒火道:“這能隨便替嗎?你知道你這一替是啥意思?等於你就是倒插門兒了,你就不是周家的兒子了!”他顯然不懂,愣下神道:“我不信那一套,我現在是兩家的兒子!”周傳孝氣得吼道:“你說的輕巧!這規矩你能亂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