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話一點不假,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幾日,隻覺渾身酸疼難忍,加之雲兒在屋裏弄了兩個火爐,她隻怕我涼著,卻不知這樣會耗掉氧氣,讓屋裏憋悶,我連忍了幾日,又加之自打太太和沐文玉那邊每日派人來問候,引得全府管事奶奶、丫頭也每日過來問候請安,越發讓屋子裏空氣香氣混雜沉悶不堪。

我來回的翻動著身子,被褥已被我掀在腳下,正忍無可忍時,薛媛折了一把梅枝進來,又去外屋拿了汝窯花瓶插好放在我床頭,梅花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帶了些積雪,遇熱化了水,散發出一陣冷香,我渾身頓覺舒暢,忍不住讚道“怨不得雲兒都誇你心細,會體貼人,果真不假,難為你竟知道我正需要這個”

薛媛羞怯道“姑娘過譽了,隻是以前我生病時,婆婆也這樣待我,我才知道罷了。”我點頭道“聽上去你婆婆待你倒也挺好,隻可惜了!”我見她霎時臉上就現了淚珠,忙道“怪我一時大意,竟提了不該提的惹你傷心,事情既已過去,你也不必常記掛著,到了這裏,便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她忙又道了謝,隻是仍舊麵有悲色,我正不知如何勸慰,見珍兒進來,便問“前兒個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齊備了?”珍兒聽了一愣,馬上又明白過來,笑道“早就備好了,隻是姑娘偏又病著,雲兒姐姐怕姑娘隻顧著玩又不管身子,便不讓我說,姑娘這會子就要麼?”

我笑道“倒也難為她隻想著我的身子,卻不知已將我悶成了什麼樣子”想了想又問“可有合適的地方?”珍兒笑道“有倒是有,就不知姑娘敢不敢去?”我道“哪裏我就不敢去?莫非是閻王殿不成?”

薛媛笑道“姑娘真真不怕忌諱,病還未痊愈又說這些”我嗬嗬一笑,看向珍兒,珍兒笑道“雖不是閻王殿,那裏離三公子的書房卻不遠,若讓他看見你冒病去雪氣裏玩,怕是要責罵我們的,隻是…除了那裏,別的地方就沒有姑娘說那樣大了!”

我披衣起身走出外堂來,見天空雖仍有雪花飄落,已成了點綴景致,並無什麼威脅性,隻是空氣依舊出奇的冷,地上仍由幾寸厚的積雪未化,放眼盡是一片雪白世界,若在這樣的景致裏飛奔,還有什麼苦悶不能釋放的,於是回頭吩咐珍兒道“你去悄悄打聽一下,先生今兒個有沒有進宮,大概何時回來!”

一時珍兒回來說“三公子一早就被宣進宮了,怕是一時半會不能回來。”我聽說,頓時起了興,將院裏的人全招了來,既然要玩,就要拉著她們一起,這樣誰都不能去說是道非。

雲兒雖有異議,但想著我們曾經也不止一次做這種事,心裏也不免向往,一時到了目的地,隻見原本偌大的一個池塘此時已經冰封,珍兒早已試過厚度,足可以讓我們在上邊隨意奔跑跳躍,雲兒穿上珍兒送過去的冰鞋,按照往年的規矩在冰麵上布置了無數的障礙物,每個障礙物上插了一支梅花,盡頭安放了一個錦盒,是這次的獎品,因其它丫頭都不會溜冰,參賽的就隻有我和雲兒,但是雲兒如果獲勝,她代表的另外五個小丫頭都將每人獲得一樣貴重首飾作為獎勵,而我若獲勝,珍兒和薛媛也能得到獎勵,規則便是要繞過每個障礙物,都要取下插在瓶中的梅花,而且瓶子不能倒,誰最後拿到錦盒就算勝利。

經過幾年的比試,雲兒的技術和速度一點不比我差,珍兒一聲令下,我們在冰麵上就飛奔起來,我左右拐動,一會直立奔走,一會側身旋轉,一時又身子後仰,雙膝擦地而過,梅枝在我手中越聚越多,身後的助威呐喊不斷、拍掌歡笑聲不迭,我放開身心,張著雙手,任由腳下冰鞋亂舞,帶著我迎著雪花飛騰,漫天雪花在身邊旋動,衣袂飛揚帶起的風將手中的梅瓣激落,一時梅瓣雪花混雜,我便身處瓊台仙境之中了。

溜冰比賽是曾經我和師姐妹們唯一能做的放鬆運動,無論心裏擠壓了多少愁悶,隻要到了溜冰場,一切都化為浮雲,那樣的日子真是暢快,不知另一時空的她們,再次飛翔起來時,是否會記得我這個忽然消失的生死之交,或許在她們心裏,我已經死了吧。

我想著,一時激憤,便放聲‘啊’了出來,聲音在雪中旋轉,越傳越遠,最後被衣袂呼嘯的風聲吞噬,身後珍兒忽然喊道“姑娘,你快點呀,雲兒姐姐都要贏你了!”

我這才看見雲兒都已超過我兩個花瓶的距離,於是奮起直追,雲兒竟然跟我來陰的,出手阻撓我,她也跟我學了幾年功夫,雖然她不知道那功夫叫什麼名字,但還真有板有眼的,我也並不客氣,一邊跟她對招一邊搶過障礙物,惹得那些丫頭又是驚呼又是喝彩,雲兒此時也玩起了興,也不顧我是什麼主子,絲毫不肯謙讓,我隻為盡興,並不在意輸贏,也還讓著她些,一時玩得忘乎所以,那還記得什麼病。

正玩鬧著,忽聽一陣響亮的掌聲,雲兒受了驚,急刹之時便往後倒去,我忙去拉,一步未穩,兩人竟倒成了一團,還未等我們站起來,又是一陣狂笑聲,我好容易從地上掙紮起來,正要發火,見那個不知趣的竟是朱見浚,而他身旁還站著雙手環胸一臉高深莫測的朱見深,更無法接受的是他們身後的神情難猜的沐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