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不作聲了,猶豫了……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催他說下去。
他寫了大量作品,除了《巨人》和《瘋子》,他還為《掘墓人》詩集寫了兩首詩。他談到第一首詩,說掘墓人並不埋葬生活。他在第二首詩《焚香人呐》中說,他走向大海,遇到三個偉人:第一位頗具智慧;另一位唱著歌。他們用一種聲調唱道:
“你知道嗎?我是掘墓人!他們認為我心懷仇恨,隻善破壞……可是,你若不破壞,如何建設呢?我們就像核桃,應被砸碎,因為寧靜的大海是不能將人們從沉睡中喚醒的。”
致瑪麗
1916年5月10日
親愛的瑪麗:
昨天,我寫了兩則寓言故事。我將之寄給你,供你研究、修改……同時也請你談談看法……這些天裏,我一直把寫作局限在阿拉伯語中。
我應該盡力在《瘋人》裏增加一些內容,但期能在今夏將之交給出版商。
錄上兩則故事:
(一)
家父的花園裏有兩隻籠子:一隻籠子裏原來有頭雄獅,是父親的家仆從尼尼微沙漠帶回來的;另一隻籠子裏有一隻默不作聲的家雀。
每天早晨,家雀總是與雄獅打招呼說:
“被囚的兄弟,早晨好!”
(二)
在聖殿的陰影下,我和我的朋友看見一個盲人獨自坐在那裏。
我的朋友對我說:“請看那位世間哲人。”
我離開我的朋友,走近那位哲人,問過安好,然後我們交談起來。
片刻後,我說:
“恕我冒昧一問:你何時失明的呢?”
他說:
“我天生盲目。”
他雙手交叉胸前,接著說:
“我是星相家……善觀日月星辰!”
你看這兩則故事中有毛病嗎?或許這兩則訓誡微不足道,不值一談?
瑪麗,請你對我說實話。
哈利勒
致紀伯倫
1916年5月14日
親愛的紀伯倫:
兩則寓言故事極妙……
家雀是一顆活種子,而瞎星相家補全了那顆活種子……二者我都喜歡。
我僅為每段作簡單修改:
“家父的花園裏……其一關著一頭雄獅,是父親的家仆從尼尼微沙漠帶回來的。”
原文中的“原來”和“籠子”兩詞多餘了。
第二個故事中:“我的朋友對我說”,我建議刪去“對我”二字。
還是在第二個故事裏:“然後我們交談起來”,我建議刪去“然後”一詞。
僅此而已,選擇權始終在你手裏。你征求我的意見,我發表了意見。也許我的意見是錯誤的。
近一段時間裏,我讀了《致尋死者之父的信》。
那本是一次打擊。他自己死亡之前,他就是自己。死神沒能改變他;如果確實是那樣,那麼,死神確乎為我們創造了奇跡。
“我自己”永遠是“我自己”。這就是我讀了那本書之後的感想。
如今,任何人都可以將自己看作是造就自己的小造物主……我們隻能造就自己;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做什麼呢?
我們的內心表達能向我們揭示我們心靈中的某些時刻的情形,那些全是真實而生動的,都有可以感覺、觸摸到的形式,也全都是記憶的具體體現。
記憶不就是我們理會作為和時間的源泉嗎?
存在,運動,時間……這都是一般的聯係……我要問:假若生命的全部不用世故的尺子來丈量,假若對於我們來說生命的周期和對地球來說的周期,隻不過是我們的周期罷了,那麼,生命也就隻是細胞對於細胞的周期而已。
記憶力隨著感性而增長,隻要感性是我們成長形式的一種形式。
正像你說過的,我們生活的所有階段將像一本書那樣在我們麵前展開。
體軀受囚禁的兄弟,願你日子幸福!
瑪麗
致瑪麗
1916年5月16日
親愛的瑪麗:
你喜歡那兩則故事,使我感到高興。謝謝你的那兩項建議。說老實話,那幾個詞是應該刪去的。
我的腦海裏確實有訓誡和寓言,但不知道如何編撰。英文不是訓誡語言,或許我這樣認為。因人在做事發現自己弱而無力時,會找到種種理由,會發現種種借口。
我感到能力不足,我將學習,以便寫作。
自打天上思想降臨,自打上帝進入我的心和頭腦,我幾乎失卻了僅僅掌握的那點英語。我現在正在獵取語彙,即使我曾經會用那些詞語。
我需要與莎士比亞一起作智力休息。
不是的,瑪麗,死神不能改變我們。死神解放真正的人和真理,能解放我們的感覺。
坐在飛機上的人所看到的大地景象各種各樣,但用的是自己的眼睛看,而不是用各種眼睛看的。
人的意識是無限過去的果實,而無限的未來則催人走向成熟,既改變不了人的品性,也改變不了人的特征。
上帝為你延年。
上帝為你祝福。
哈利勒
致瑪麗
1916年6月11日
親愛的瑪麗:
他們在這裏成立了敘利亞振興委員會,我作為該委員會的秘書長,在新的夏天裏的個人生活被剝奪了。
這是一個很大的責任,我應該全力擔當起來,做到既讓自己滿意,也讓他人滿意。
悲劇使人們的心胸變得寬廣……在過去,我沒有機會做這方麵的工作為國民效力;如今,我能夠盡自己的義務了,故成了幸福的人,感到上帝將扶持我,助我一臂之力。
我必將把自己的事情托付給上帝,把自己交給生活……我自己從此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