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還在刮著,這正是我所喜歡的。
風暴令一切隱藏的東西興奮。某種情感沉淪,暴風會將之喚醒。我的感官蘇醒了,我的心在激烈跳動。我將投入自己的工作……她——暴風,緊握著我的手!
我發現自己已站在高山頂上,暴風在我的四周呼嘯……我不知道,那裏有像這樣的地方嗎?有朝一日,我能躲到那裏去,以便把我的心變成畫與詩嗎?
現在,你和我都在工作。暴風唱著狂放的歌,跳著粗野的舞!
哈利勒
致瑪麗
1914年3月8日
瑪麗……瑪麗:
星期日,生命停滯,一片寂靜!星期五是在福特·奧斯妮女士家進的午餐,菜肴豐盛,飯飽酒足,一頓享受……當我心境明澈、自由奔放之時,我感到十分幸福。當我說出我的思想中孕育的東西,而且所說的既無妨害、也沒有罪過時,我亦感到十分幸福。
在我的心底爆發了一場強烈革命,我被它的烈焰帶到了埋頭工作之中。我夜以繼日、日以繼夜地繪畫、寫作和頂禮膜拜上帝。
瑪麗,我如何描述令我著迷的東西呢?我常常乘著風翅高飛,以便見到天主……那時,我忘掉了痛苦,我像你一樣,在我的心中變得高大,在我的感覺中變成了自由人。
我最近的一篇文章收到了所期望的效果。但東方的朋友們說,我發表了它,就是在死亡證書上簽了字。
我不在乎!我的責任像阿拉伯人一樣在於告誡,而結果握在上帝手中。
哈利勒
致瑪麗
1914年4月5日
瑪麗:
每當我沉湎在繪畫之中時,我總覺得我的靈魂徘徊在叢林與巨木之間。
親愛的瑪麗,我沉默不言,鴉雀無聲。我努力工作,因吝惜自己的精力而入睡。我有時一連睡上十個小時。我覺得工作和睡覺剝奪了我的說話權利……一天天過去,我杜門不出……我不離開房間,隻吃些方便食品,安心、自足地睡覺。
隨著日子的推移,我心底那個修道士的決心更加強烈了。
生命是一部飽含各種可能性和無邊無沿美好成就的長篇小說。然而人們是透明的薄板,他們的靈魂是瘦弱的,他們的話語是蒼白無力的。
生命是一種力量,人總是魯莽從事……然而生命與人之間隔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除非人把自己的靈魂撚得像螺絲一樣。那麼,人值得變成演雜技者嗎?
我自己能夠在矛盾的兩端之間保持平衡。我能夠在鎖鏈的兩端之間,在原始人與登至文明頂點的人之間保持平衡。原始人是本質的人,而文明人則是敏感人。但是,我在這裏,在紐約,我總和普通的、有文化的、有教養的、有道德的人談話——他們是空虛、脆弱的人!
這種人懸在天地之間——居於空中!簡直是居於天堂與地獄之間的白癡!但是,這種人在他的搖擺蕩漾的位子上,盡享清閑安樂;他覺得這種安樂舒適自在……對之愛不釋手!因此,他不時微笑著。
兩夜以來,你一再出現在我的夢境裏:我看見你與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跳舞;我看見你像鳥一樣鳧水。
你在咯咯笑著!你何不寄一張你個人的照片給我呢?
哈利勒
致紀伯倫
1914年4月16日
哈利勒:
哈利勒·紀伯倫,我不是對你說過,我……我和你一起參加今冬每星期三的傳統舞會?這是最後一次晚會,也是最後一個星期三了!
難哉!蹦呀,跳呀,跑呀,躍呀!曲身……鞠躬……溫度在升高,多麼歡樂,多麼高興!完全忘記了兩個小時的漫長,又伴另外四個人跳了一遍。
也許他們忘了我是你的朋友、你的夥伴和你的陪同。
我的所有日子都要陪同你度過……每當我感到遠離你的時候,每當你那兩隻從高空往下看的眼睛遠離開我時,我的心情總是悶悶不樂。
當我用兩隻肉眼觀看,當我獨感受微風吹拂,當我聽到這顆自轉星球上的喧嘩時,我是多麼的不幸啊!
奇怪呀,多麼奇怪!你專橫地占有吧!我是一個女俘,我的主人!
瑪麗
致瑪麗
1914年4月18日
我親愛的瑪麗:
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親愛的,我是多麼歡快!星期日我們將一起度過。許多天過去,我一直沒見到你……我一定要見到你,以便觀察或了解生活中的許多事情。
你來訪之後的日子,總是那樣清新,明媚,充滿順利,充滿溫柔、快樂和興奮……那是純潔、體麵的日子……那是向靈魂表示好感的日子,那是值得讚美的日子……我知道:在那些日子裏,我做了些什麼,我沒有做什麼;我是什麼,我不是什麼;什麼是那個,什麼不是那個!
這都是你走後的事。
啊,我是多麼歡樂……你就要來!
哈利勒
致瑪麗
1914年5月3日
稱心如意的人兒:
星期日從你那裏得到的祝福,已令我心滿意足。我在短時間裏生活了若幹次。啊,我多麼喜歡你!啊,你的靈魂多麼高尚!你的自由和財源多麼可貴呀!
你在任何事上都不拖延,仿佛你深知拖延等同吝嗇……啊,你是多麼值得稱讚!
我獨處時,總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你的那些話,仿佛那是詩,好像你是那位不讓私欲誘使自己做壞事,以防自己的尊嚴遭貶損的女性,似乎你從上天的乳汁中吮吸到了高尚精華。
我們在暢談中度過的如膠似漆之夜裏,你我對坐把盞,同飲共歡。
你常常打開我的眼界,讓我飽覽一種新事物或多種東西,我又常常張口侃侃而談……
我看到了真實的自我……我看到了是赤裸裸的自我,沒有任何掩飾和遮蓋……正是你使我的雙手指向我的靈魂的閃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