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瑪麗
1911年10月24日
瑪麗:
我知道自己的缺點,我在毫不留情地改正這些缺點。凱梓小姐以為這無關緊要,仍然認為設計太差……即使我的設計完美無缺,她也不會給我的工作以應有的評價。因為她肉體上軟弱無力,而精神上卻是機敏無比的;這互相矛盾的二者決不可能融合在一切去觀察新的形式與看待新的見解,更談不上去傳達了。
至於她對現代色彩的看法,那更是童子般的愚蠢見解。
她不畫畫。假若現代色彩像她說的那樣拙劣,那麼,使用那種色彩的藝術家們又該被放在什麼位置上呢?那些想發表反駁見解的人又在何方呢?如若不然,那麼,在現代法國、現代意大利、現代英國和現代美國,也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家。
這位小姐說我的用光很好,而畫中陰影則很差……這是第二個錯誤說法,不合邏輯,荒謬得很……一個人怎能在畫中用光適當,而陰影卻不適當呢?好光正是來自好影的一種視覺想象。
也許她想說,這些人頭位置不當,畫得很不好,形式欠佳。心中的意向隻有上帝知曉。
我想你。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10月28日
致我的心神:
工作不斷,活動不止。我正在看《被折斷的翅膀》的最後校樣。我將小畫室整理了一番,讓其變得美些,適合客人來訪,充滿歡快氣氛。
這期間,我接待了一些敘利亞人,以便說服他們,讓他們相信,意大利與土耳其之間的戰爭既不是宗教之戰,也不是十字軍戰爭。
在即將來臨的冬天裏,我將少寫東西,多畫畫,以便畫出足夠數量。
夜幕濃重,我看不清自己所寫的東西。
我的愛似大洋寬闊無比,波瀾起伏。我的心平靜不下來。
我心潮起伏,神覺倦怠。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10月30日
瑪麗,我親愛的瑪麗,我見到了同胞們,白天是在他們中間度過的。我工作,思考,現在正寫作。
時間已晚,天過去了,我仍在埋頭寫作。盡管如此,不向你道過晚安,我是不會上床的。你離我是多麼近啊!你今天距我的心思和情感很近。你的最近一封來信是紅火炭……是一隻生著翅膀的圓球,又是從發出樂聲的島嶼湧來的波浪。
這是充滿幻想、聲音和影像的日子。我的心中有一團火,我的手裏有一團火。我在每一處看到的東西,都是那樣模糊不清,朦朦朧朧。
你知道用火焚燒的意思嗎?你明白你在火中意味著什麼嗎?你曉得你燃燒之時,就是從桎梏中獲得解放的意思嗎?
啊!莫非還有超過火的歡樂嗎?
讓我用發自我靈魂深處的所有聲音呼喊:我愛你。
哈利勒
致瑪麗
1911年11月10日
阿拉伯歌曲裏有句美妙歌詞:
“安拉知曉我的心……和我”
今天,我讀了你的信之後,高聲喊道:
“上帝知曉我的心……及瑪麗和我。”
或許我要取出我的心,將之捧在手裏,以便讓人們曉知。在我的心中,有一種要揭示的願望。我們都希望我們的心從秘密中解脫出來。當第一位詩人的瘋狂語句被洞中人譏笑時,他要遭受痛苦,那是毫不奇怪的。假若他要采摘果子,但必須獻出他的弓、箭、獅子皮,獻出自己手中的一切,以便使他的同伴感受到陽光在他的靈魂中創造的歡樂時,他也會毫不猶豫。
那種痛苦,難道不是蘇菲式的痛苦,不是來自別人不了解你的痛苦,不正是造就藝術和藝術家的痛苦嗎?值得開口高尚地說:
“為藝術而藝術!”
但是,更加高尚的不是讓盲人睜開眼睛,以便與我們共度浸染著無聲歡樂色彩的日日夜夜嗎?
真正的藝術應該是實在的,它是通過藝術品的動人之美而表現出來的。我之所以說是“實在的”,因為使我們的視覺和洞察力增加對世界認識的任何東西都是實實在在的。
畫室很美,心滿意足,自得其樂,我從未感到如此欣喜。
毫無疑問……我在工作。我完成了一幅小畫,畫的是十字架。
我們是實質的探索者,我們是將自己的孤獨化作花園的自甘寂寞者。我們的生活中不是隻有饑餓和幹渴嗎?難道我們的心神不是因為迷戀真理而對現實主義和種種意識感到厭煩嗎?我們情願去觀看死亡之物的慘白容麵嗎?
我們當中誰有兩顆靈魂,將其一寄在山上,把另一顆派往穀地?
想念你的
紀伯倫
致瑪麗
1911年11月26日
瑪麗,瑪麗:
真正感謝的日子就要到來了!那是你來的日子,你趕往我這裏的日子,我見你的日子,我見你的日子。
莎魯特說你要來;我沒敢問你,恐怕你說“不”。
星期四就要到來,我們衷心喜歡的一切將要到來。星期四不是遠離未來的一部分,而是這個“現在”的桂冠。
這將使我忙一陣子:我要整理房間——這房間就是我的頭腦……我要整理我的思緒……清除掉舊的靈魂、幻象和陰影。
欲得徹悟,我理應遠離紅塵。
最偉大的力量便是生命。你為了成為一名藝術家,你應該正視生命,觀看真正生命內閃出的光芒;真正的生命是上帝……上帝就是一切。
每一分一秒,我都愛著你。我現在深深感到每禮拜的星期四、五的甜美。我們相互斟滿愛情的杯盞,彼此交流思想情感;那思想跳躍著前進。人,隻有遠離之時才能看到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