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2 / 3)

而今且說這葉法善,表字道元,先居處州鬆陽縣,四代修道。法善弱冠時,曾遊括蒼、白馬山,石室內遇三神人,錦衣寶冠,授以太上密旨。自是誅蕩精怪,掃馘凶妖,所在救人。入京師時,武三思擅權,法善時常察聽妖祥,保護中宗、相王及玄宗,大為三思所忌,流竄南海。玄宗即位,法善在海上乘白鹿,一夜到京。在玄宗朝,凡有吉凶動靜,法善必預先奏聞。一日吐番遣使進寶,函封甚固。奏稱:“內有機密,請陛下自開,勿使他人知之。”廷臣不知來息真偽,是何緣故,麵麵相覷,不敢開言。惟有法善密奏道:“此是凶函,宣令番使自開。”玄宗依奏降旨。番使領旨,不知好歹,扯起函蓋,函中駑發,番使中箭而死。乃是番家見識,要害中華天子,設此暗機於函中,連番使也不知道,卻被法善參透,不中暗算,反叫番使自著了道兒。

開元初,正月元宵之夜,玄宗在上陽宮觀燈。尚方匠人毛順心,巧用心機,施逞技藝,結構彩樓三十餘間,樓高一百五十尺,多是金翠珠玉鑲嵌。樓下坐著,望去樓上,滿樓都是些龍鳳螭豹百般鳥獸之燈。一點了火,那龍鳳螭豹百般鳥獸,盤旋的盤旋,跳腳的跳腳,飛舞的飛舞,千巧萬怪,似是神工,不象人力。玄宗看畢大悅,傳旨:“速召葉尊師來同賞。”去了一會,才召得個葉法善樓下朝見。玄宗稱誇道:“好燈!”法善道:“燈盛無比。依臣看將起來,西涼府今夜之燈也差不多如此。”玄宗道:“尊師幾時曾見過來?”法善道:“適才在彼,因蒙急召,所以來了。”玄宗怪他說得詫異,故意問道:“朕如今即要往彼看燈,去得否?”法善道:“不難。”就叫玄宗閉了雙目,叮囑道:“不可妄開。開時有失。”玄宗依從。法善喝聲道:“疾!”玄宗足下,雲冉冉而起,已同法善在霄漢之中。須臾之間,足已及地。法善道:“而今可以開眼看了。”玄宗閃開龍目,隻見燈影連亙數十裏,車馬驕闐,士女紛雜,果然與京師無異。玄宗拍拿稱盛,猛想道:“如此良宵,恨無酒吃。”法善道:“陛下隨身帶有何物?”玄宗道:“止有鏤鐵如意在手。”法善便持往酒家,當了一壺酒、幾個碟來,與玄宗對吃完了,還了酒家家火。玄宗道:“回去罷。”法善複令閉目,騰空而起。少頃,已在樓下禦前。去時歌曲尚未終篇,已行千裏有餘。玄宗疑是道家幻術障眼法兒,未必真到得西涼。猛可思量道:“卻才把如意當酒,這是實事可驗。”明日差個中使,托名他事到涼州密訪鏤鐵如意,果然在酒家。說道:“正月十五夜有個道人,拿了當酒吃了。”始信看燈是真。

是年八月中秋之夜,月色如銀,萬裏一碧。玄宗在宮中賞月,笙歌進酒。憑著白玉欄杆,仰麵看著,浩然長想。有詞為證:

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須眉透骨寒,人在水晶宮裏。蛇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遍地,欲跨彩雲飛起。

——調寄《醉江月》

玄宗不覺襟懷曠蕩,便道:“此月普照萬方,如此光燦,其中必有非常好處。見說嫦娥竊藥,奔在月宮,既有宮殿,定可遊觀。隻是如何得上去?”急傳旨宣召葉尊師,法善應召而至。玄宗問道:“尊師道術可使朕到月宮一遊否?”法善道:“這有何難?就請禦駕啟行。”說罷,將手中板笏一擲,現出一條雪鏈也似的銀橋來,那頭直接著月內。法善就扶著玄宗,踱上橋去,且是平穩好走,隨走過處,橋便隨滅。走得不上一裏多路,到了一個所在,露下沾衣,寒氣逼人,麵前有座玲攏四柱牌樓。抬頭看時,上麵有個大匾額,乃是六個大金字。玄宗認著是“廣寒清虛之府”六字。便同法善從大門走進來。看時,庭前是一株大桂樹,扶疏遮蔭,不知覆著多少裏數。桂樹之下,有無數白衣仙女,乘著白鸞在那裏舞。這邊庭階上,又有一夥仙女,也如此打扮,各執樂器一件在那裏奏樂,與舞的仙女相應。看見玄宗與法善走進來,也不驚異,也不招接,吹的自吹,舞的自舞。玄宗呆呆看著,法善指道:“這些仙女,名為‘素娥’,身上所穿白衣,叫做‘霓裳羽衣’,所奏之曲,名曰《紫雲曲》。”玄宗素曉音律,將兩手按節,把樂聲一一默記了。後來到宮中,傳與楊太真,就名《霓裳羽衣曲》,流於樂府,為唐家希有之音,這是後話。

玄宗聽罷仙曲,怕冷欲還。法善駕起兩片彩雲,穩如平地,不勞舉步,已到人間。路過潞州城上,細聽譙樓更鼓,已打三點。那月色一發明朗如晝,照得潞州城中纖毫皆見。但隻夜深入靜,四顧悄然。法善道:“臣侍陛下夜臨於此,此間人如何知道?適來陛下習聽仙樂,何不於此試演一曲?”玄宗道:“甚妙,甚妙。隻方才不帶得所用玉笛來。”法善道:“玉笛何在?”玄宗莊“在寢殿中。”法善道:“這個不難。”將手指了一指,玉笛自雲中墜下。玄宗大喜,接過手來,想著月中拍數,照依吹了一曲;又在袖中模出數個金錢,灑將下去了,乘月回宮。至今傳說唐明皇遊月宮,正此故事。那潞州城中,有睡不著的,聽得笛聲嘹亮,似覺非凡。有爬起來聽的,卻在半空中吹響,沒做理會。次日,又有街上抬得金錢的,報知府裏。府裏官員道是非常祥瑞,上表奏聞。十來日,表到禦前。玄宗看表道:“八月望夜,有天樂臨城,兼獲金錢,此乃國家瑞兒,萬千之喜。”玄宗心下明白,不寬大笑。自此敬重法善,與張果一般,時常留他兩人在宮中,或下棋,或鬥小法,賭勝負為戲。

一日,二人在宮中下棋。玄宗接得鄂州刺史表文一道,奏稱:“本州有仙童羅公遠,廣有道術。”蓋因刺史迎春之日,有個白衣人身長丈餘,形容怪異,雜在人叢之中觀看,見者多駭走。旁有小童喝他道:“業畜!何乃擅離本處,驚動官司?還不速去!”其人並不敢則聲,提起一把衣服,鄉飛走了。府吏看見小童作怪,一把擒住。來到公燕之所,具白刺史。刺史問他姓名,小童答應“姓羅,名公遠。適見守江龍上岸看春,某喝令回去。”刺史不信道:“怎見得是龍?須得吾見真形方可信。”小童道:“請待後日。”至期,於水邊作一小坑,深才一尺,去江岸丈餘,引江水入來。刺史與郡人畢集,見有一白魚,長五六寸,隨流至坑中,跳躍兩遍,漸漸大了。有一道青煙如線,在坑中起,一霎時,黑雲滿空,天色昏暗。小童道:“快都請上了津亭。”正走間,電光閃爍,大雨如瀉。須臾少定,見一大白龍起於江心,頭與雲連,有頓飯時方滅。刺史看得真實,隨即具表奏聞,就叫羅公遠隨表來朝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