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古長安的精神生活。《古琴》以琴寫人,寫畫家江文湛。長安自古多高人,而高人多藏於長安南邊的終南山中,那裏有漢武帝的離宮,有唐代詩人們的“終南捷徑”,更多的是仙風道骨的高人。畫家江文湛因迷戀古琴,每年總要在終南山深處的紅草園召集古琴雅會,南來北往的古琴手皆披長衫攜古琴會之,上演伯牙與鍾子嵇康與廣陵散的千古絕唱,作者阿瑩有幸成為古琴手們的知音。已經不能用仙風道骨來描摹這一人間美景了,應該近於莊子筆下的大癡之人,大癡高於西方的信仰,得莊子真傳的曹雪芹就給我們塑造了賈寶玉這麼一個大癡形象,一個民族的精神生活應該有這麼一方淨土。作者與江文湛有三十多年的交情,在江文湛七十歲時,作者用三張搶手的書畫跟一位搞收藏的朋友換一把古琴,無奈江先生一眼看出這是一把仿製品,有時候也是知音易得真貨難覓。難得的是作者阿瑩毫不避諱這件傷心事,心誠則靈,要的是心靈的真誠。《塤》賈平凹《廢都》反複提及,等於給這種七八千年前新石器時代的原始樂器作了廣告。西安的音樂家劉寬忍更是把古塤演奏得出神入化。作者阿瑩早在上世紀八十年就在陶藝館一位老師傅那裏得到一隻鵝蛋大的真正的古塤,讓劉寬忍驗證,這5個孔的古塤應該是西周以前的寶貝,放在作者的書架上,作者時時感受到的是祖先神靈的交流。《雜技俑》僅一搾高,一位女子倒立,整個身體曲線與今天雜技演員動作一模一樣,這件唐代雜技俑無疑是當年絲綢之路傳來的西域雜耍風格。向達先生《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美國學者謝費《唐代的外來文明》全方位地介紹了唐長安這座國際大都市的生活。穿越曆史的風塵,阿瑩隻用一搾高的雜技俑就讓我們感受到那個大時代的生命氣息。
(三)戰爭與和平
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寫過一篇有關洛陽的文章,把洛陽的興衰作為天下興衰的標誌,天下由治而亂,由亂而治,逐鹿中原,洛陽以至整個狹義的中原河南就首當其衝,長安也是如此,一部中國曆史,長安經曆過多少戰亂,最終毀於朱溫之手。《箭鏃》在阿瑩這個老軍工眼裏既是曆史也是純粹的武器,作者以專業的眼光區分了戰國時六國的燕形箭頭與秦國的三棱箭頭;燕形箭頭好看有氣勢,但發射後飄忽,衝力與準確性減弱,而三棱箭頭的三條弧線與今天的子彈頭拋物線一致,速度快衝性好,血槽和倒鉤更讓人膽寒,秦國那時就掌握了空氣動力學的基本原理。《補印》寫的是作者二十多年前出版第一本作品時,畫家王西京親自插圖,二十多年後,王西京的畫成了收藏家們的寶貝,當年這些插圖畫稿均沒有拓印,作者要求補印,畫家見到自己十多年前的精細的作品,感慨萬端。
阿瑩的創作由小說轉紀實報告文學再轉散文,其散文就有小說的細節與紀實文學報告文學的寫實風格,每篇散文都有故事有人物有細節,這些細節又帶有老軍工的職業特點,即自然科學的準確與節製。呈現給我們的這些古長安的風物仿佛進入《世說新語》的境界,人物栩栩如生,物件充滿靈性,廖廖幾筆神韻盡出;又那麼寫實與節製,這又是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的氛圍了;移居江南的南宋遺民日日夜夜夢想著中原汴梁的繁華世界,孟元老就真實地再現了一個紙上的東京汴梁。阿瑩給我們呈現了古長安的一角,是紙上的藝術世界也是活生生的社會生活,就存在於西安的大街小巷,就存在於西安的細碎生活中。從這個意義上,這組散文從骨子裏更接近美國作家懷特的《這就是紐約》,而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瓦爾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