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曉海恨恨地呸了口,唾沫在泛著黃土的地麵砸出一個坑。
他要尋的目標便是操場一側那棟二層樓,很長,幾乎與操場的最長邊相當。雖然近在咫尺,付曉海仍心存猶疑。如此冒昧登門,假若與某人遭遇會怎樣?火並?還是溫文爾雅交談,當作他與她是一般朋友來說點燃眉之事,因為她手機停機而不得不如此冒昧?這一切都不是很有把握。如果能躲開某人,直接見到梅雯最好。他此行的目的至此刻隻有一個,就是讓梅雯說清楚,到底咋回事?
之前,他還想過,梅雯難道是惡作劇?她說過對現在的領導有些不舒服。因為領導沒來時,單位曾想提拔她做主任,她莫名其妙地幹起主任的工作,卻沒有得到任何名分和實惠,既沒有公開宣布由她接任,工資、津貼均未變化,隻是說有些工作讓同事請示她。這算什麼事?她心裏很不平衡,好像是給了一點點所謂的權利,卻不給待遇,不是明擺著曬人嗎?如果另安排別人當主任,她以後咋工作?嗨,說哪有鬼還真有鬼,很快真的安排了新的主任,她一時間陷入尷尬。不幹了,奶奶的——不行,太老了,還是姑奶奶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可她這人心軟,新來的主任苦口婆心希望她無論如何不能辭職,說自己初來乍到,她一走,讓他的工作如何開展,當主任的麵子情何以堪?你說是不是——這是新主任的口頭禪,不管說什麼,結尾都是“你說是不是”,好像做什麼事都從對方角度考慮一樣。有些人立刻就找到那種溫暖的“要想公道打個顛倒”的感覺。梅雯最終還是答應留下來,以觀後效。
顯然,後效並非她所想。主任熟悉了工作,當然是由她一一交接的幾天後,狼的尾巴漸顯,對她不僅不再客氣,甚至有些刻意為難或刁難的味道。她想再憤憤然辭去,又怕惹得同事的茶後飯餘談資,以後去別的單位也不好混,於是決心臥薪嚐膽,準備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合適的理由瀟灑而不留什麼不良痕跡地退出。
當然,這些都是梅雯告訴他的,他則一一相信,照單全收。如今他才有些懷疑當初的輕信,既不願意又希望梅雯說的都是真的。找個自己懷孕的借口請假?哪有懷孕還請假的,又不是生孩子。她非這麼做,單位若不同意,她便辭職,一切為了生命的未來嘛!而單位未給她辭職的借口,竟同意了。如此以來,她便隻好在家休息幾天再做打算。這難道是所謂的真相不成?
站在那棟樓的一端,付曉海希望能看到某人意外出現的影子。如果那樣的話,他一出門,自己便可以登上二樓,找到13號,便找到梅雯,懷孕的秘密也將被揭曉。隻是那棟樓有些超越他視線的長度,南北兩個大出口,樓體本身還有五個出口,他沒法站在樓體中間一會兒顧左,一會兒盼右,讓某人在他的目光下無法悄然溜走。那樣做的話,估計未見梅雯便可能被保安當作可疑分子趕走。現在隻能賭一次,把重心放在人們出行較多的南口,他裝作閑暇的樣子坐在離南口十多米遠的地方翻閱報紙。等,死等,守株待兔的等,異想天開的等,無論如何,也要等。
一個多小時過去,付曉海逐漸心生悔意。這不是個辦法,如果某人從另一頭走了呢?如果某人已在單位呢?如果她真是借口辭職,很可能已換了別的手機,去了別的單位上班呢?如果他認不清某人,人家剛剛從他身邊經過了呢?畢竟某人,他僅“見過”一眼,還是在梅雯錢包裏偶然發現倆人的合影。當時,有些做賊的感覺,隻是掃了一眼,而那一眼他的印象很深刻,那男人長的太像老鼠,一張鼠臉!如果女人有玉鼠臉,據麵相學說是美人坯子,而男人卻有些賊眉鼠眼,沒有誰瞧著會生好感。之前在麵相書中閱讀過,實際上未見一例,所以,那個照片上的男人,他一目了然銘記在心!
如果那不是某人呢?付曉海想,假如不是他,而是別的男人咋辦?那他在這死等,不是傻冒菜嗎,等到啥時候去?
付曉海心裏那個翻騰,有些酸酸、辣辣的雜味兒。什麼世道,怎麼一個女孩子、一個看上去文文靜靜、溫柔可人的女孩讓他想出來這麼多折子戲?一段一段插敘進來,搞得早沒了主張。是他多疑了,還是本身這個時代,值得可信的人大大銳減?梅雯這次算給他上了一課,以後再不要認為什麼事自己有多大把握,嘴裏的肉掉下來落在他人嘴裏的事多了去。嗬嗬,梅雯可不就是塊肉嗎?
兩個半小時匆匆而過,他的急有些被水煎成包子的感覺。一不做二不休上樓去找,先敲開門再說。他來到二樓,順著長長的走廊望去,家家門上都掛著布簾或竹簾,走廊堆上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多的是做飯的炊具,看來把公共走廊當作廚房或雜物儲存間。也是啊,剛在一樓,他隻往某家屋內一瞥,都是那種一間的宿舍改成的住家,其擁擠混亂不堪入目。充其量隻是個窩,哪像他那樣可能進入生活正軌的家。嗬嗬,窩可是有人口在內的,而家卻是有豬在內的,他想起這兩個字,啞然失笑。天哪,老祖宗造字時,是不是弄反了,他現在的兩室兩廳才是窩,而眼前的才是家?
有人從樓道上走來,付曉海一猶豫,裝作喃喃自語,哪一家呢?人家根本沒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那相遇平常得好像他也是這樓間的住戶,無絲毫警惕,也許是樓上住的人本身彼此陌生,誰管誰!他往前走了幾步,順另一個出口急急拐下樓,心裏惴惴不安,真的是做賊心虛,現在才領教了這種滋味。
下樓後還不安心,幹脆退避三舍,走出去遠遠的,付曉海才長歎一口氣,眼睛有些泛潮。
焦急的一瞬間,他的腦海又一次靈光再現。他給偵探公司之前的短信回複:
如果你們能確定她的那一方(即她的老公)的姓名、電話,尤其是辦公電話,我才能確信你們真的掌握了對我們構成威脅的事實,才願意接下來跟你們談判,才願意出錢購買你們手中可能對我構成不利的證據。
短信發出後,再次如熱鍋上的螞蟻。這或許是他穩紮穩打不去冒險的最後一招,如果不靈,隻有鋌而走險,硬闖梅雯的家。想來也不會鬧出什麼亂子,見他倆都在,大不了裝作找錯了門,至少梅雯知道他找來了,一定會隨後給他聯係。如果她主動相認,付曉海自然可以找個理由搪塞一下,鞭人也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操棒耍刀。看來走這一步棋,果真應了那句話,色膽包天,這世道上有兩種包天的膽,除了賊,便是色,其實賊膽、色膽都是惦記別人的東西。賊是惦記財物,色是惦記人,說到底,兩種惦記本質是一致的,都是偷。
十多分鍾後,短信的鈴響刺激得付曉海一個驚悚。內容不僅有梅雯的老公黃躍然的手機號,還有辦公室的座機號碼。短信中還特別提醒:“你可以打電話確認,然後我們再繼續交易。我們的價格合理、公道,你放心,我們公司的宗旨,不以訛人為目的,急客戶所急,想客戶所想。你不算我們的大客戶。”
大喜過望,他覺得如果拿到這個號碼,一切都簡單了。他迅速離開那棟樓,開始找公用電話。途中,他極為懷念幾年前街頭那種IC卡電話,打起來很方便,自己獨自站在那,沒別人幹擾。可惜現在沒了,幾乎人人手中一部手機,像傳說的乞丐們也手機在握。有笑話說,某人電話打去,喂,你好,是乞丐嗎?對方懶洋洋來了一句:是啊,什麼事?那聲音拖得慢條斯理的。我這兒還有些飯菜、饅頭什麼的,都是沒吃的新的,不是我們剩下的,你看能不能過來取一下。商量的口氣讓對方聽起來盡量的平和,不居高臨下。這時,對方的回答顯然超出你的想象力:“對不起,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謝謝!”人家禮貌的把電話掛斷。
嗬嗬,這個手機時代!算是服了這個時代,誰說的生活在某個時代不想產生偉大的作品都不可能,他覺得這個時代具有了足夠產生偉大作品的前提。這麼前所未有亂到無頭緒的科技介入生活,這麼前所未有的人類情感生活的考驗,這麼前所未有的可能與不可能,他怎麼就畫不出一幅不愧於自己的駭世大作?付曉海自嘲地咧嘴一樂。
費了半天勁,順著學校門口的大道找了近千米,兩腳走得痛,卻找不到一部公用電話。他不能用自己的手機打的原因很簡單,擔心對方辦公室電話有來電顯示,那樣他的號碼就留在對方電話上,人家一查就可能知道他是誰。在不清楚對方的電話是獨自使用,還是辦公室一大屋子人通用的情況下,他隻能選擇公話。可學校內外、大超市小賣店均不見公話,甚至賣手機、賣手機卡的商店裏也沒有。
唉,真是,想頂誰的肺!
他不能離學校太遠,如果太遠的話,有關那個男人的信息太不確定。比如電話中某人在辦公室,可你到他家時,有可能他已回家。付曉海隻能選擇在那棟樓附近找公話,越近越好。
後來想到一個辦法,借手機。可這個難度,他是知道的。因為新聞報道屢屢發生有人借別人手機,打著打著換個地方——跑了。讓主人丟了手機還罵自己蠢。還有騙子是打著人家的電話做樣子,很快變戲法似的,把另一款同型號的手機模型還給人家,還一再謝謝,並拿幾塊錢硬往手機主人兜裏塞,以混淆人家的視線。你瞧瞧,這五花八門的騙術,弄得現在人們生活高度緊張,防不勝防,所以做事都成了“寧可不作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雖然明白借手機困難之極,目前也隻此一法。回到學校,他開始逢人便借,果然接連碰壁。人家不說有,不說沒有,幹脆不開腔,隻搖頭。那意思或許是沒有手機,或許是不借給你,總之是拒絕。這世道!付曉海發現與梅雯接觸後,他的口頭禪便是“這世道”。是啊,跟這世道有啥關係,之前你本來好好的,一個梅雯便把你的世道攪和成這樣,這跟世道有什麼關係?
找一個漂亮女生,或許就借了?這樣一想,便迎著一個穿迷你裙的女生走去。人家一聽借手機找誰,說誰誰誰就在那棟樓,很近,走過去比打電話還快。話音未落地,人已離去。本是個美女,這樣說話讓付曉海泛惡心。奶奶的,虛有外表。如今的美女,還有幾個全真教的弟子?眼睛、鼻子、嘴、下巴說不清挨過多少刀,鼓鼓的胸脯更是不可靠,不是往那罩子下猛勁加玩意,就是真在肉皮下麵墊東西,據說還有胸口裏做了什麼玩意,後來炸爆的。太嚇人了,那以後女人的胸可不敢亂動。正行好事之間,突然誘人的胸炸成倆黑洞,還不嚇得人魂飛魄散,弄不好永遠疲軟,再沒得救?
終於碰到一個願意借給他手機的男生。他有些千恩萬謝的客氣,點頭哈腰都用上了,還自我表白:“我不是壞人,是好人,隻是想用你一下手機,就打你們學校一個電話。”
對方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別羅嗦了,快打吧,我還有事呢!”
當付曉海翻看自己的手機短信查閱要撥的號碼時,那男孩飛速地搶回了自己的手機,氣憤憤喝斥:你不是自己有手機嗎?
這,這,這……付曉海還沒找到理由處理這個難堪,那男生甩給他一個背影,憤憤而去……這世道!他用掌直砸自己的腦袋。蠢啊,真是蠢。
接下來,他想到一個自認為很妙的辦法。在一家小賣店買了一瓶可樂,付女老板錢時說:“算了,錢不找了,借用你手機給學校一個老師打個電話,我手機沒電了。”
老板果真有前麵生意墊底,少了戒備,把手機遞給他,隻是說了句快點打。
他很興奮,但臉上還是壓抑著,盡量不喜形於色,力求沉著的手卻有些顫抖,一一壓下八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已抄在紙條上的阿拉伯數字。電話接通的嘟嘟聲,每一聲都讓他心跳加速,繼而蔓延到耳鼓,咚咚咚如同雷震,甚至弄出了耳鳴。他有意識地讓手機離自己耳朵稍遠一些,並自慰:“淡定,穩住!”
“喂,你好,請問找哪位?”嗬嗬,是個女聲。這是他所希望的,這樣就避免了與某人對話的尷尬。如果一說找誰,恰好是某人,說我就是,你掛斷電話,顯然有些問題,不僅對方可能懷疑,會撥回來問小賣店的老板剛才誰打的電話,咋回事,一說就可能露餡。如果再一多想,是否會察覺其中有問題,說不清就跟家中那女人聯係在一起,說不定就敏感出對方是試探他在辦公室否?他付曉海采用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要偷襲某人的大本營,如果打草驚蛇,對方有所察覺,立馬放下手頭工作返回鳥巢,一切又變回麻煩。現在是女的接電話,肯定是他同事,好辦多了。可以找很多理由,比如對方說某人在的話,他可以說我過一會兒去辦公室找他,便把電話掛掉。這樣可能拖著某人,直到下班也不見誰來找他,待返了家,他付曉海早平安撤離。嗬嗬嗬!
竊喜的付曉海說了要找的人,令他吃驚的消息又一次傳來,黃躍然已辭職。去哪了,不知道。辭職多久了?竟然有一周多時間。
付曉海的腦袋轟的一聲,像雕堡被掀了蓋子刹那間炸飛,眼前什麼都看不見,整個一團黑狀。這個男人的辭職,與梅雯的離去有關係,而且關係大了!
對方想放下電話時,付曉海急急地說:“不好意思,再打擾你一下。有什麼方式能找到他……他,他,他還欠我錢呢?”
“啊?”女聲顯然很吃驚,語氣一頓說,“估計夠勁!我們昨天打他手機,因為單位有事,沒交接清楚,他手機已停機。抱歉,真的幫不了你!”
付曉海兩腿發軟,預感有事,指定有事,難道就是這?這世道!他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那二樓去,找到13號。敲開門,屋內已易其主,果真是那種小一間,靠裏麵橫著一張雙人床,其它桌子、櫃子之類一放,人坐的地方都沒了,進屋的人隻能站著。不過,再擠的屋裏,也有一部電視掛在半牆,一台電腦放在桌麵。這幾乎是這世道人們生活的必需品,加上手機,堪比生活中的白開水,再沒味道,卻是必須的。
新主人說,屋裏的東西,除了鋪蓋,其它幾乎沒來得及更換。人家走時隻提了個皮箱,其它都送給了他們。
問起前主人的情況,說不熟悉,好像是半年前來學校工作,在後勤上,現在辭職了。至於去了哪,說是還沒定,走哪是哪,想著一路打工一路旅遊一路生活吧,準備過那種時尚的流浪日子。
“他們不是買了房嗎?”付曉海搶答似的問。
“沒聽說呀。”男主人警惕道,“你是誰呀?”
“一個朋友,他們的一個朋友。”付曉海這句話出口時有些軟綿綿、虛飄飄的。
“朋友,還不知道他的情況?”男主人顯然不信。這世道,誰信誰呀?付曉海忙道謝抽身而退。
是啊,這世道,到底咋回事?梅雯怎麼說沒就沒了呢?不是懷孕了嗎?還怎麼一邊走一邊生活?總不能一路旅遊,一路生孩子吧,像黃宏宋丹丹的小品《超生遊擊隊》,一個接一個生,吐魯番、海南島的。
回到家,付曉海比從蘇州回來更傻了。他不知道,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兩個大活人,說沒有就誰都聯係不上了呢?想明白來龍去脈,結果各種胡思亂想讓他的大腦已無法集中。這世道,顯然不是神馬都是浮雲,也不是那句“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就可以打發過去。他想不通啊,好好鮮活的倆人,說走就走了,像小鳥曾飛過的天空,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這到哪兒去找啊,茫茫人海的?
兩個月後,壬辰龍年元霄節,鄭州如意湖上空,不斷炸響著燦爛奪目的煙花。那是個人聲鼎沸歡樂熱鬧的時刻,美麗,繁華,都在天際瞬間盡顯,倒映在水波漣漪的湖麵。有時還是笑臉,或是一位位時尚美眉挺胸翹臀,蹬著尖細的高跟兒,張揚地向前,便綻放成一朵鮮花。璀璨之後很快化作齏粉的煙花屑末落在他的肩頭,讓付曉海突然想起從蘇州回來那晚上似睡似醒的夢境,這幾個月來的生活就是這煙花,梅雯便是他生活中像煙花一樣的女人。在他生活中那麼張揚不羈地展現了一個女人應有的美麗、誇張、昂揚、激情,甚至是淫蕩,同時給他了一個美麗的轉瞬即逝的承諾,然後煙消霧散……
一年中,心存一絲希望的付曉海多次打電話給梅雯曾工作的單位,對方先是說請假,後來說沒來,再後來變成辭職,最後是一個他特別陌生的女聲接電話說:“誰?梅雯?沒聽說過。我們這兒根本沒這個人,你打錯了……”
這一年中,幾乎想盡了辦法,就連那家偵探公司,付曉海也發信息過去。沒想到對方回信如下:
付先生,你真有兩下子。利用我們一次次調查對方的行蹤,這些費用早超出我們向你收取的五千元。對不起,我們已經對你失去興趣,請便吧!
像大海中被遺忘的一個荒島,從此孤立起來。與梅雯的交往,他失去了什麼?似乎什麼也沒有。沒有給她買過首飾、衣服,若說跟她在一起的花銷,無非是吃飯的幾個小錢,或酒店開房之類,另外就是買那種藥擺不上台麵的零碎開銷。如果非要找出什麼損失的話,就是為她付出的感情。他終於想起結婚,女人卻不見了。這世道,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先前電話一通,對麵對應著一個人,現在說沒有便銷聲匿跡。手機號也可以換來換去,甚至不少人同時用幾部手機,有時電話一響,不知拿哪部為好。即使設置了不同的鈴響,換了不同的外屏,還會拿起一部喂半天,可是鈴聲仍在響,手忙腳亂換了手機,再喂喂幾聲,電話通了說的第一句往往是“嗨,剛拿錯了電話……”
2012年,壬辰龍年,與梅雯的一切都成為過往。在未來的3年後,付曉海將於46歲再次邁入婚姻。那時刻,他不願意再像別人張羅婚禮或是什麼的,而是與新娘子悄然踏上異域,利用上世紀80年初期人們最流行的方式——旅行結婚完成個人的第二次蜜月之旅。在俄羅斯賓館的床頭,眼望新娘左眼下有一顆黑痣,跟他右臉的同等位置正好相對,突然想起梅雯也有這麼一顆類似的黑痣。他提起時,梅雯還頗為仔細地照著鏡子瞧了瞧說:“嗨,真的哎!”
“這下好了”,付曉海笑笑說,“等我們上了奈何橋,喝孟婆湯前,我記著你這個痣,來世就不愁找不到你,你也記著我,不許忘記。”
梅雯道:“我隻上奈何橋,不喝孟婆湯。”
兩人大笑。
於是付曉海對新娘小心翼翼地說:“你這兒有顆痣,跟我這兒剛好相對。”
新娘出人意料冷靜地回答:“我知道,我見你第一眼,就看到了!”
“啊?”付曉海無語以對,支吾半天,順嘴一句口頭禪,“這世道!”
2016年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當付曉海抱著自己的孩子時,他常常會想起幾年前與梅雯邂逅的那一天,但最讓他難以忘懷的還是在蘇州得知梅雯懷孕的消息。
與兒子那純淨透徹似湖底的目光凝視時,付曉海突然一個激靈。天哪,他想起那個賊眉鼠眼不偷都像賊的鼠臉男人,難道被這家夥給暗渡陳倉地盜竊了?這世道,一個男人隻有什麼情況下,被別人戴了頂綠帽子不但不生氣,還出奇地高興?天哪……付曉海一時間有些覺悟梅雯失蹤的個中因由。不過,這世道,誰怕誰?真要是偷了,孩子總要出現在這世道。隻要出現,就有機會遇見。人生在世,無論在哪兒相遇都是重逢。尤其他付曉海與梅雯,與梅雯那個估計早已活蹦亂跳的孩子!
責任編輯:馬小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