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屋·赴約前夜
門窗緊鎖。這一天,大理屋沒有客人。寒冬的到來讓這幢古舊的房子更顯冷寂。到了晚上,這裏仿佛成了一抹暗影,蜷縮在時間的角落裏。
吧台上,沒有杯子,沒有酒瓶,沒有任何匣子和擺設,甚至連那尊獬豸都已經不知所終,隻攤著一串零散的念珠和一張空符紙。司水反複拿起那串念珠又放下,撫摸那張脆薄的符紙又搖搖頭,在吧台後麵焦躁地踱著步。少頃,他從吧台下麵的隔層拿出蘸水筆和宣紙,若有所思地寫下兩行字。
第一行:凡施刑者皆犯五逆罪,孽深,羅刹鬼顯,啟阿鼻地獄之門,立於南瞻,永墮此界。
第二行:麓北山下,地獄之門,子夜時分,靜候君至。
然後他把兩行字中的“地獄之門”都圈了出來。
如果說第一封委托書是威脅與警告,那麼第二封委托書就是一封邀約信。
地獄之門?世上難道真的存在這種地方?生者與死者交會之地?雖然在這個叫做大理屋的地方,時間和空間的錯位已經是尋常之事,但司水依舊不能確定,這連續的邀請到底意味著什麼?大理屋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秘密?
蘸水筆懸在空中,一滴水無聲落下。司水皺著眉,看著水漬在紙上慢慢氤開來。即使他心裏有了主張,卻依舊有個地方想不通。
這兩封委托顯然有矛盾之處:第一封委托的答案說,地獄之門,立於南瞻。而第二封委托則說,麓北山下,地獄之門。應該相信哪一個?司水一下下扣著桌子,越發猶疑起來。
突然,敲門聲響起。那聲音時輕時重,不快不慢,四下,遊戲般漫不經心。
司水有點意外,大理屋遇到危機的事已經在賓客之間傳開來了。即使上一次,有人解出了委托書的內容,獬豸的封印依舊未能解除。所以,一個不能為客人實現願望的大理屋很快就被大家拋棄了。司水沒有想到,這時還會有人來。
“請進。”司水按了開門的按鈕,打算親自告訴對方這裏暫停營業的事。
門口站著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看身高應該不會超過七八歲。她站在門廊上,玄關處的昏黃光線勾勒出女孩些許詭異的輪廓——一件很不合身的大棉襖從領口垂至腳麵,就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似,讓整個人顯得既怪誕又可憐。
“藏密宣說:南瞻部洲有五大聖地,中土金剛座,東方五台山,南方普陀山,西方烏金刹土,還有……”小女孩聲音脆生生的,分明充滿稚氣,卻非要佯裝老成,“北方香巴拉國。”她踩著輕快的步子朝吧台這邊走了過來,兩個羊角辮一晃一晃的。
司水已經習慣了大理屋出現“不速之客”的頻率,幾乎連驚訝都免了。
小女孩走近了,她費了很大力氣才爬上高高的吧台椅,和司水麵對麵,卻隻能露出一個腦袋。女孩的臉蛋被冬天的冷風吹紅了,更顯得那雙煤炭般濃黑的眼睛分外生動。
“你一定很好奇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吧?”女孩盯著司水,強忍著笑意。
“我猜……”司水聳聳肩,湊近了小女孩,“你大概會姓張。”
小女孩嘟起了嘴巴,似乎有些不甘心就這麼被說中了。“好吧,我隻是想告訴你,南瞻部洲和麓北山是不矛盾的。”
“那你會去了?”
“誰說的。”那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吐了吐舌頭,“被邀請的人是我爸爸。不過前提是,你能找到他。”她低下頭,從寬大的棉衣袖口抖出了一封信,放在了吧台上,“我想我們還會見麵的。”她順著桌子滑了下去,一轉眼就跑掉了。
司水伸手打開了信封,表情多少有點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