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作品都是故土的恩賜(1 / 3)

我的作品都是故土的恩賜

草原人物誌

作者:阿霞

訪談人物:鄧九剛,1948年出生於呼和浩特,1984年畢業於內蒙古師範大學文研班,1988年入魯迅文學院與北師大合辦的研究生班深造,1992年獲文藝學碩士學位。現為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名譽副主席,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會長。他以北方商旅為題材的係列小說《駝道》、《駝村》、《駝路歌》、《駝殤》等構成了一個獨特的文學景觀。其中《駝道》被改編成電視劇,產生了廣泛影響。長篇小說《大盛魁商號》出版後,在全國引發評論熱潮。有評論家稱其為“當代文壇獨一無二的小說”、“當代奇書”。 2000年出版長篇史學著作《茶葉之路》,這部作品對清代中俄蒙國際貿易的重要通道“茶葉之路”進行了全景式的研究發掘,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鄧九剛是一位創作豐厚視野廣闊的作家,他的許多中短篇小說題材涉獵廣泛,其中《人的魅力》曾獲《十月》文學獎,《棄駝》、《醍醐》、《世界公民》、《翁恭查幹》、《黃羊鳴》、《鳥誓》等曾經被《小說選刊》、《中國文學》等期刊連續轉載。對於鄧九剛,小說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生命形式。詩人趙健雄曾經感歎道:“司機出身的九剛,結果做了一件學者也隻有傾其全力才做得好的工作,尤其在這個浮躁的時代,何其不易也。”為了寫《茶葉之路》,鄧九剛曾騎著自行車走遍了呼和浩特的大街小巷,並遠赴山西忻州、太原、祁縣、平遙、太穀以及湖北漢口收集資料;內蒙古西部的草原和沙漠,留下了他跋涉的足跡;他的腳步一直延伸到俄羅斯的莫斯科。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迄今二十多年,他一刻不停地尋訪從茶葉之路退下來的老商人、老駝夫……這種田野調查式的采訪,相當辛苦,同時也成就了他。在采訪的最後他感慨地說:“我的作品全都是故土給予的恩賜。”

阿霞:您好!請您回憶一下,寫作最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還記得發表的第一篇作品嗎?

鄧九剛:我走上文學的道路完全是受我大哥的影響,他是一個文學青年,買了許多小說、詩歌和六十年代流行的社會學方麵的書籍。同時大哥還酷愛音樂,他喜歡拉小提琴。在他的熏陶下我從小讀了不少文學書籍,也學會了拉小提琴。那時候我們家就像一個小型的俱樂部,大哥的一幫朋友經常聚在一起,彈琴唱歌,高談闊論。他們談論唐詩宋詞、談論高爾基、普希金、談論《資本論》……我就在一旁仔細聽,說到理解那就隻能是生吞活剝。更多的時間我是一個人在小人書鋪裏度過。看一本薄一點的小人書花費一分錢,厚一點的要兩分錢。什麼《三國演義》、《水滸》、《紅樓夢》、《戰爭與和平》之類的中外名著全都看過。印象中和後來讀大本的原著沒多大區別,都能理解。你看,這就是我的文學功底了!

大概是在1977年,我在內蒙古日報上發表了第一篇文章《第一百幅插圖》,這是一篇散文。差不多就從那個時候起進入了我所熱愛的文學領域。我在業餘時間寫些電影劇本、舞台劇本。寫小說,是在完全沒有收益甚至連發表的機會都沒有的狀態下開始的,可是我已經寫得很上癮了。

阿霞:據說您讀中學時就輟學了,後來一度做過泥瓦小工、工廠學徒、開山采石工人、汽車司機等很多體力活兒的職業,那是一段怎樣的經曆?“文革”、高考、上山下鄉這些曆史運動您都經曆過嗎?

鄧九剛:我這個人曆來屬於另類,你所說的“文革”、高考、上山下鄉這些曆史運動中我都是屬於非主流的,我並沒有全都經曆過。首先上山下鄉我沒去,原因很簡單,那時候我家太窮,1965年父親去世,我弟兄姊妹有八個,我的下邊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加上老母親,這五個人都需要我和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來養活。後來又遭遇“文革”。要養家就得工作,找各種各樣的活兒,什麼能掙錢就幹什麼。我隻能打零工掙錢養家。我幹過泥瓦小工,小學代課老師,橡膠廠工人,也做過開山工人,最後一個非作家的職業是汽車司機。高考我沒有參加,那時自己已經成家有了孩子,完全沒有精力再念大學。上大學對於我來說屬於奢侈消費了。

阿霞:文學界似乎有一個共識,童年經曆或經驗對寫作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正如您的大多作品都與這座城市有著緊密的關係,作品中經常出現的駝隊、戲園、當鋪、清真酒樓、燒麥館、包子鋪、焙子鋪等仿佛帶著我們回到了那個曾經繁華的歸化城,可以看出您對這座城市的深厚感情。作為老呼市人,您記憶中的呼和浩特是什麼樣的?

鄧九剛:童年和少年時代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座城市,就是我出生和長期生活的呼和浩特。我幾乎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城市。這座塞上曆史名城鑄就了我的文化人格和思維定勢。我的故鄉是我國北方最為著名的召城和商城。我從小接觸的長輩差不多都是從後來我說的茶葉之路撤退下來的商人、駝夫、牲畜經紀人——我們那時候叫“橋牙子”之類的人。

阿霞:我對您的《醍醐》、《翁恭查幹》印象深刻,那似乎也是中國先鋒文學最熱鬧的時候。

鄧九剛:文壇熱鬧,可是我和我的小說並沒有熱鬧。至今我也很喜歡這兩部作品。

阿霞:中篇小說《世界公民》之後,像《駝道》、《駝殤》係列等,您的作品開始從現實關注更多地過度到曆史文化題材,這是刻意選擇的結果嗎?您的寫作向度或興趣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鄧九剛:是在摸索中找路子。主要是呼和浩特茶葉之路曆史太豐富了,故事太多了,對作者來說也安全。

阿霞:那麼,我們來說說您的另外一部重要的作品——《茶葉之路》,書中描述了中俄茶葉貿易三百年的輝煌發展史,同樣說的也是晉商。俗話說十年磨一劍,而這部小說,您卻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深入生活最終創作成型,用您自己的話說,這部小說傾注了您半生的精力。為什麼要創作這樣一部作品?

鄧九剛:《茶葉之路》是寫小說之餘的偶然所得,是摟草打兔子的性質。當時是為了寫小說收集故事,采訪了很多老商人老駝夫,同時在查閱資料的時候無意中得到很多珍貴的曆史資料。從另一個角度也說明我是一個缺乏想象力的作家。和小說作品一樣,《茶葉之路》作為一部被多方認可的史學作品,其主角也非就隻是晉商,同時包羅了中國廣大地區尤其是北方地區的商人,還有俄羅斯的商人,經濟、宗教、民族、交通、氣候、軍事、外交、國際貿易等內容,幾乎囊括了近代中國由盛而衰的過程。其參照是俄羅斯由歐洲的內陸小國發展成橫跨歐亞大陸的超級大國的過程。今天再與曆史對照,具有警醒人心的作用。就是人們常說的那句話:一切的曆史都是為了今天。

這就要說到我可尊敬的父親,他就是一個曾經在茶葉之路跋涉過的商人,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作為一個商人,他曾經跟隨駝隊從呼和浩特走到新疆,又從新疆走回呼和浩特。父親不但見多識廣而且為人熱情,他的身邊有許多朋友,大都是他的商業夥伴,有大大小小的商人。從我記事的時候起看到最多的人就是老商人、老駝夫、老牙紀、馬把式,那些從茶葉之路上撤退下來的人們。我認為他們都是英雄式的人物。還有滿清的遺老遺少,甚至還有後期被打成右派的落魄教授。這些人的形象和他們的談吐行為都成了我日後進行文學創作的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