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開天辟地,創造生靈,規製季律,春來萬物繁榮,冬至萬籟俱寂,放眼望去所見的一切,已然邁向此次季律輪回之終。
是此,初雪為枯黃大地覆上白紗,轉眼間,腳下之物盡已匿跡,寒涼氣息悄然襲來,一望無際的草原早已不見牧人與羊群的身影。
日輪落入西邊地平線,霞光染紅大地,綿延百裏的玫瑰色雲層,從神脊山脈的遙遠彼端鋪展而來。它是如此地奇特,彷佛是無數朵紅花絞卷而成的燦爛漩渦,其下山脊則宛如隱身於火霧之下的巨龍,禦風乘火後蟄居盤固於此,使人心生敬畏。
女騎士驅馬駛過山腳下的廣褒草原,疾風撩動她高高束起的銀發,翻飛鬥篷下,一朵徒有輪廓卻難辨其色的菫花,在裸露的背部若隱若現。在這偌大無邊的草原上,她的身影比螻蟻還渺小,其速度卻迅如飛鷹。
但即便山川與雲彩如此壯麗奪目,卻無法使她停下前進的腳步。
身後,是離她越來越遠的巨劍大地,奔馳廷的遼闊平原。
又到這個時候了。
十一月,巨劍十二廷的靜夜月,也是冬武窟人口中的警戒者之月,究竟兩派人為何有如此懸殊的理解,她早已不去推敲個中緣由。無論世人如何去描述這些季節月份,對她而言,秋天,就隻是個令人討厭的季節,枯竭的草原使牧人的生計陷入困境,他們被迫在冬天來臨前南遷奔馳之城,在那裏度過寒冬。
然而女騎士卻反其道而行,在此時策馬北上,朝更寒冷荒蕪的山脊前進。
一路奔馳到草原盡頭,抵達奔馳廷與威風廷的邊界,她大喝一聲,甩動韁繩,馬兒向前一蹬,優雅地躍過廷界溪流,踏入威風廷的荒地,蹄下揚起陣陣沙塵。
她的目標在更遠處,在霞雲下的神脊山脈,在愛恩國的更北方,在逼近冬武窟境的險峻荒山內。
直奔馳到荒地盡處時,巍峨崇山聳立眼前,她扯動韁繩,馬兒嘶鳴一聲躍上遍布灰石的斜坡,開始緩慢上行,最後往一條兩側生滿樺樹的筆直小徑長驅直入。
霞色盡去,靛色長空逐漸升起朦朧暈白的七輪明月,七月銀輝灑落而下,使她不需點燃油燈也能在山間趕路。
林間小徑時而寬時而窄,有時迂回於密林間,有時接引陵線,間或附於懸崖,然而這些地形她已經走過幾百回,連馬兒都知道哪邊有該避過的凹坑或擋路的巨石。因此,她沒停下來休息過,就這樣馬不停蹄地越過了數座山頭,直達小徑的終點──威風廷與愛恩中立國的邊界。
兩國的邊境以一條穀底小溪作為分界點,她讓馬兒啜飲溪水後才上橋,威風廷的邊際守衛在篝火邊朝她揮手,問她要不要陪他喝杯酒,她搖頭婉謝,跨上馬背,馭馬來到橋的另一端。
“請出示過境文件。”
愛恩國邊境戍守官站在橋口鐵柵的另一側,呼著寒氣對她說道。
女騎士不發一語地交付一紙褐色信封。
邊境官拆開信封,審視其內紙張。
“白菫流鬃,女性,寒琴族,三十二歲,廷級獵人……”邊境官一邊確認身分資料,一邊問道,“入境原因是?”
“獵人酒館。”
白菫緩緩說出這四個字。
聽見之後,邊境官舉起油燈,將文件中的畫像與她的麵容做比對。
光芒照亮她側臉,麵頰處的灰藍刺青,如流卷的馬鬃延伸至太陽穴處,這是寒琴人與馬共生的證明。再仔細看,會發現歲月並沒在她麵容留下太多痕跡,除了眨眼時略顯的皺紋,那張臉就像停留在畫像上的二十五歲麵具。除此之外,她的外貌是一片灰白,銀發灰瞳和雪白膚色,就如大部分的寒琴族人一樣,彷佛是雪與月光交織而生的人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