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看你這個樣子就是個外行!]
徐行打量著這個奇怪的房間,這裏居然有兩扇大窗,窗上掛著竹簾,陽光從倒卷的竹簾中斜射進來,將房間裏的光線變得明亮而又柔和。
牆上左右各掛著一塊藍底白字的木匾,分別上書“虎跑泉下水”,“武夷山上茶”。字草中帶行書,遒勁有力。正中還掛著一塊顯眼的黑底金字招牌,上書三個很有氣勢的隸書大字“無事閣”,落款是那個喜歡采野花的乾隆皇帝。
牆邊一個古色古香的木頭櫃子,櫃前擺著一張大大的太師椅,椅邊站著一個人。這人居然也是長袍馬褂,身材清瘦相貌古樸,瘦臉上滿是皺紋,看得見身體的地方全是皮包骨頭,看起來還真是有點馬三立的味道,下巴上帶著山羊胡,他的手裏正捏著一個小石豬,放在眼前左看右看入神至極,看著徐行走了進來也是絲毫不理。
徐行也不作聲,他的老師們全都是這種怪脾氣,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話。
馬臉瘦子久久地把玩著那黑豬愛不釋手,他撚著山羊胡,自言自語道:“中國的雕刻以明代最為雅致,這尊黑豬刀法圓潤象是出自朱小鬆之手,鋒銳處如崇山峻嶺又似濮仲謙、風姿淒麗骨立生寒又有朱三鬆之味,觸摸毫無棱角遲滯之感,用料又是世間罕見的烏雲石,這豬蹄卻有點兒象米開朗基羅的雕法,……若不是羅丹把那手劈碎了多半也是這個樣子!”
徐行看著那隻黑豬,感覺有些熟悉,認真一看,不正是自己四年前雕的那隻麼!卻不知怎麼到了這老頭的手裏,而櫃子上放的也正是師傅當年裝它所用的楠木花盒。
過了半晌,馬臉瘦子長聲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方才把黑豬放回盒中,轉向徐行道:“你就是那個他們要讓我教的人?”
徐行也歎了口氣,他也不知道黑殺怎麼把這些人找到這裏來的,也不知道黑殺是怎麼對他們說的,隻好輕輕點點頭。
“中國的瓷器始於漢,成功於唐之三彩,富麗堂煌於宋,有五大名窯出產的瓷器最為出名,價格也最為昂貴,這五大名窯便是官、哥、汝、均、定。中國的瓷器文化淵源流長,有人說這瓷器的演化正是中國文化的寫照,這話一點不假,這中華文化的點點滴滴在瓷器之上都有充分的體現,我就拿琴棋詩書畫這五種來說……”馬臉瘦子開始講古,徐行也習慣每個老師都把事情從頭說起,但是今天這個課不從頭說起是絕對不行的,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堂專門講古董的課。
“古人彈琴時要焚香,要洗手,那個盆子一定要是白瓷的,那下的黑白棋子連著罐也是瓷的,瓷器上寫的畫的描的繪的比畫在紙上的還講究,所以說瓷器在中國的文化中占著相當重要的地位!”
馬臉瘦子搖頭晃腦地說著。
“瓷器傳到西方還是三寶太監下西洋的事了,……當年朱棣起兵趕走了建文,自己當了皇帝,因為沒有見到建文的死屍,屁股下的位子總覺得坐得不太穩,所以就派了鄭和借著通商的名義去南洋追殺。”
“瓷器就從南亞傳到了歐洲,那個時候的歐洲人還端著泥盤子喝湯呢,天天喝得是滿嘴的沙,日子是過得真苦,……”
馬臉瘦子歎了口氣,語氣十分地悲涼,顯然是想起那個時候歐洲人天天除了曬衣服還要曬盤子的生活,如果是雨季那更是苦不堪言,不但沒有衣服穿連喝湯都得用嘴就著鍋……尤其是倫敦那種地方,天天都是雨,所以大家隻好用布兜著下巴不讓湯滴到地上,或是用胡子幫自己吸點湯水當夜宵,沒有胡子的人都死光了……
那情形當然是令人忍不住要潸然淚下,馬臉瘦子也是語帶嗚咽,不過堅強的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接著說道:“看到瓷器他們是真的激動啊!那時候這些杯盤瓢盆在歐洲賣得是真叫好,大明國也好好地富了一把!中國的英文名也是那個時候來的。”
徐行自然知道在英文中中國和瓷器是一個意思,可見外國人認識中國還是從這些瓶瓶罐罐杯盤碟碗開始的,雖然當時跟著瓷器一起走出國門的還有茶葉,好在老外們選了前者,要不然中國現在應該叫Tea了,在字典裏也得從後麵找起,在聯合國開會的時候也要坐到後排去了,不過在這一點上還是美國人有見識,AMERICA,到哪都得排第一!
“把高嶺土混著水和好後做成泥坯,放到窯裏燒製之後,泥就成了瓷,土也成了黃金,”馬臉瘦子微微笑道,“這就是點石成金了!不過是真金還是黃銅還得看我們這雙火眼金睛來辨它!”
說到這裏,他斜看了徐行一眼,徐行的麵無表情讓他有點氣惱。
“你把那個瓶子拿給我!”馬臉瘦子指指牆角桌上的那支高約兩尺的瓷瓶。徐行早就注意到那瓶子有些古怪,瓶身以晶瑩的藍釉為底,帶有紫斑,瓶的腹部盤繞著兩條凸出的白龍,戲弄著周圍飾有火焰的寶珠,一看就知道會是今天的演示工具。
徐行走了過去,一手就把它拎了起來,另一隻手拿起瓶下的紅色綢布,走了回來,做勢要遞給馬臉瘦子。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看你這個樣子就是個外行!”
馬臉瘦子一臉不屑地冷笑了幾聲,雙手搭在胸前,胡子也微微地抖了幾下。
“有什麼問題?”徐行不明所以,他的手還是那個姿勢,那個要遞東西的POSE。
“你看你那樣子,”馬臉瘦子又冷笑了幾聲,才冷冷地說道,“這是古董花瓶,你以為是街頭打架抄的酒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