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洛基是個對環境保護相當關注的民間人士,剛才徐行就看到帆布包裏滿是裝著水的小瓶子,也難怪他那幺憤怒,這樣美麗的山水之景如果被殺蟲劑和化學工業給毀了,那任誰也會生氣!
洛基又接著說道:“也許我們的飲用水也已經被汙染了,等到有一大堆人說自己得了癌症那就太遲了,我要告訴那些官僚們,這些事不是孤立的!”
“也許是砷!”洛基突然又自言自語,“這事發生過兩次!”
徐行點點頭,丹佛原先的采礦業發達,也許把山裏的礦挖出來後留下了含砷多的礦渣,砷進入人體確實會引起中毒和癌變,不過看看這個滿身是泥的洛基,徐行心底歎了口氣,也許現在的洛基才是被汙染得最嚴重的。
徐行說道:“你可以到那裏去洗一下!那邊是安全的。”
徐行指著自己腳下剛走過的路,又指了指自己剛才洗過手的地方。洛基猶豫地看了看徐行又看了看剛才自己落入的那片流沙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發硬掉落的泥塊,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沿著徐行的腳步向水邊走去。大概也是因為認為徐行可以救他一次,一定也可以救他第二次吧!
不管岸邊有沒有流沙,在這樣寬不過三米的山間小溪中洗浴都是安全的,所以三分鍾以後徐行已經聽到那個洛基在水中放聲歌唱,唱的是一首美國的鄉村歌曲,曲調優美歌詞質樸,不過歌中帶著太多的顫音,相信不是原作的本意,多半是這個死裏逃生的男人想時時刻刻讓自己感覺還活著的跡象,倒把山頭的野鳥驚飛了不少,……
徐行搖搖頭,慢慢地在這山坳裏四處走動起來,時不時輕輕蹲下來看著一株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接著又是下一株,有個結著米粒狀紅色果實的植物引起了徐行的注意,這是澳洲臭球果,因為它的氣味獨特,濃鬱而持久,所以當地的土人把它的漿果汁塗在臉上用來防蚊蟲叮咬,隻不過,它還有一項別的作用,……
徐行輕輕摘下一串臭球果,用一片山楊葉包著放進口袋裏,接著又四下裏尋找自己認得的草木。
時間過得真快,因為在山坳裏,隻不過四點剛過一刻,太陽就快下山了,半空中雲鑲金邊,鎢金血色落霞如歌,橙紅色的落日餘輝掠過對麵的山頭上灑在綠色的樹林中,在地上劃出長長的陰影,山風吹過樹梢,幾片紅黃相間的殘葉在枝頭掙紮了幾下後終於落下,接著被風遠遠地帶到小溪的那一邊,又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著旋子,這是山坳裏的獨特氣旋。
徐行站了起來,左手輕撫著一棵紅線楓,靜靜看著火紅的夕陽慢慢落到那邊的山下,再有片刻,夕陽雖未全沒淡月已現天邊,微風鼓起衣袂輕拂不已,如許美景襯得徐行直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這是落磯山特有的紅線楓。”洛基站在徐行的身後說道,他隻穿著一個大褲叉,剛才一直刻意站在有風有太陽的地方,好讓陽光和著風力把自己身上的布片吹幹,而他其它的衣服此刻正在車邊的小樹上枝上迎風招展,他已經看了徐行好半天了,一直屏息靜氣,不敢弄出半點聲響,現在大概是看到徐行在撫著樹發呆,以為他不認得這棵樹,便殷勤解釋。
徐行沒有說話,一直到夕陽完全落下也沒有回過頭來。
“你可以到我家用晚餐,”洛基清咳兩聲,小心翼翼地說道,“離這裏並不遠!”
“不用了,我晚上還要趕路,”徐行緩緩地說道,“你走吧!”他也沒有回頭,語氣也十分冷淡。
洛基有一些受到傷害的感覺,他又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什幺話,隻是走回到車邊把已經幹的衣服穿上,拿起自己那個滿是水樣的帆布包悄悄地走了。可不到半分鍾他又走了回來,手上拿著兩根有分叉的幹樹枝插在地上,脫下上衣穿在樹枝上,又從包裏拿出一隻標水樣的粗大簽字熒光筆在上衣繃起的表麵上寫著:“DANGER,QUICKSANDBYLAKE!”(危險!湖邊有流沙!)
洛基滿意地看著自己做的標記,相信每一個經過這裏的人都會看到這件破衣服,也會看到那個在夜色中發著淺淺黃光的警示標誌,他抬頭看看十幾米外的徐行那絲毫不動的背影,有些失望,接著就光著膀子拎著大包慢慢離去。
……
美妙的夜晚終於可以一個人獨享了,徐行露出一個微笑,慢慢地走回到大青石邊坐下,耳中偶聞秋蟲的清鳴,鼻中嗅到不知名花草散發出來的芬芳,隻覺渾身神清氣爽,走回瀑布邊,坐在那塊青石之上,山中涼風偶爾迎麵拂來,草葉芳香吹得人薰薰欲醉,水汽拂麵卻又讓他漸漸清醒,踩在清淺的山澗之中,看著白雲樹影在水中混成一體,此時情形,隻有“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夜黃昏”之句方可形容其十一。
徐行自小思緒就多變幻,眼中看到此景,想起這句唐詩,接著由李商隱到李大詩仙,自然又是一句名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就這三轉兩轉,又勾起了他滿腹鄉愁來。
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徐行想到自已遠在數萬裏之外的家鄉和杳無音訊的至親,不知何時能夠相見,頓時滋生滿懷惆悵,悶悶地無以排遣,不由歎息了一聲,抬頭朝天而望,三千米上的天空中,那魚鱗般的白色雲朵已經被風向北邊吹去,露出一整片暗藍色的天際,……
但見那夜空藍碧透澄,月亮分外皎潔,山脊已經被月光灑得一片銀色,今天夜裏果然又是一個無比璀燦的星辰大海,平眼望去,樹叢葉下隻隻螢火蟲打著黃綠色的小巧燈籠在夜風中起舞,小小的身體沐浴在朦朧的光暈裏,高大的楓樹便如罩上了一層輕垂的雪白紗羅,隱隱透出一絲朦朧血色,樹影婆娑,悄然四立,山穀中靜謐非常,更襯得眼前情景如夢似幻的不太真實。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徐行睡眼朦朧睡意漸濃,身子慢慢一傾,居然就在這大石上倒了下來,又沉沉睡了過去。
……
十一點了,此刻,紐約市的陳屍所,看上去與其他城市的陳屍所一模一樣,隻是有人在門上掛了個聖誕花環,尋思這放花環的人要麼是想整天過節,要麼是生來就具有恐怖嚇人大幽默感。
安迪在走廊裏不耐煩地等著,沒有煙的三個小時真是難挨,他來回地走著,有時想著屍體,有時想著自己手頭那幾件案子,一直到屍體剖檢完畢。
房間裏,驗屍官本頓對他招招手,他走進雪白的剖檢室。本頓正在水池邊使勁地刷洗雙手,他個子高大,頭部長得象隻可愛的卡通豬,說話哼聲哼氣也象一隻豬,但開膛破肚的動作卻敏捷有力,象一隻強壯的野豬。
“剛進行完屍體剖檢,等了很久吧!”本頓帶著歉意地說道,安迪揮了揮手,誰都不應該抱歉,誰讓這個城市天天有那麼多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呢!
“結果怎麼樣?”安迪急切地問道。
本頓點著屍體對他說著自己的猜測,安迪細細地聽著,做著記錄。
本頓說完後打著嗬欠回家,而安迪在剖檢室呆了幾分鍾,仔細捉摸和思考著剛了解到的情況,然後出門,走進涼意浸人的夜霧中,半天都沒有出租車來,他的腳都麻了。
“幹個警察可真他媽苦!”安迪恨恨地罵了一句,下意識地去摸胸口,那裏沒有煙,他歎了口氣,前麵一部巡邏的警車開過來。他揮手攔住車,朝方向盤前的新手出示證件,命令他把車開到自己管區。明知這樣做是違反紀律的,可管他娘的,夜還長,不能再等了,艾絲利在家一定已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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