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布道台的前排座位上,靜靜地坐著一個人。他的臉埋在黑暗中,隻看到他一頭暗金色的長發。他雙手合什,嘴裏呐呐有聲,仿佛在進行最為虔誠的告解。但如果真是告解,他又不是結巴,那麼該是怎樣一個罪人需要花上三個小時請求上/帝的寬恕啊!
門外,德/州的陽光燦爛。
莫聽不是太喜歡這種宗教場所,這種地方越來越世俗,和尚的廟,尼姑的庵,道士的觀,洋人的教/堂,個個都是讓你拿錢去贖罪,花錢買平安。
他在門前靜靜站了很久,直到鍾聲響起,時間到了,他伸手緩緩推開大門,走了進來,陽光在他身後,打出長長的影子,光線亮得晃眼。
門在他的身後關上。他不緊不慢地沿著過道走來,腳步聲如此整齊,如同最精密的時鍾。
他走到前排,也坐下。
“我已經知道他在哪了!”莫聽低聲說。
“在哪?”那個人皺著眉頭問,他抬起頭,一線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眉尖有道紅色的線,看起來有點像畫了兩道眉毛。
“監獄裏。”莫聽苦笑著說。
“為什麼?”兩道眉問,“怎麼進去的?”
“思考人生,休假式治療,強迫休假,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莫聽無奈地笑笑。
“這樣得算在年假裏,你托人給他帶個話,出來記得補假條,要不年底就沒有全勤獎。”兩道眉冷冷地說。
全勤獎,多少人就這樣被你逼得早睡早起風裏來雨裏去。莫聽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歎氣有益身心健康。”
“還有個事,你去辦一下。”兩道眉遞來一張紙條,“情況都在上麵。”
“圍標?”莫聽看了下,皺起臉:“這個不好吧!現在世界潮流都是公正公平公開,我們這算不算是逆潮流而動,會被鄙視的。”
兩道眉麵肌扭曲,沉默了半晌,冷笑道:“你真是從中/國回來的麼?別和我談什麼世界潮流,潮流也要看國情的,總之這是組織的決定,你要堅決執行。這個項目要招標,我們要多找幾家公司來圍標,你知道的,要好好包裝一下。你就是其中一家的代表。但同時,你還得再找兩家公司做陪標。你找兩個朋友,讓他們一起上。”
“我哪有什麼公司。”
“我記得你在中/國有家公司的。”
“隻是個體戶,不是公司。”
“有證麼?”
“那倒是有的,不過注冊資金才一萬塊,正式的叫法是個體私營。你別以為我那是天上人間花天酒地迎來送往的地方,其實就是自己買的一個小商鋪,說是酒吧,一年的營業額還不到兩千塊。你要指著這就能中標,那怕是打錯算盤了。”
“夠了,別和我嘮那些沒用的。這項目負責人是我們的關係,不過狼多肉少,多少人在看著,招標也是表麵工作,你就把自己那角色扮演好就行。這種事不用我多說,以你的智商應該懂的。”
“當一個演員?”
“是的!”那人點點頭,“標書在那個網站上有。你下載下來好好看一下。這幾年把你放在那破地方修身養性,不會功夫盡廢吧?”
“那不至於!”莫聽心想這種事那大陸比這可多得多,在那邊一年抵得這邊十年的功力,不過也沒必要說這麼多,到時看結果就是了,反正自己也是陪標,最後誰中都輪不到自己中。
“那還有別的啥事?”
“別的事沒有,你是不是有啥事?”
“我也沒有!”
兩道眉扭過頭來,冷冷的盯著莫聽,目光好像要殺人一般。
“好吧!”莫聽無可奈何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丟了過去。
“就這?”
莫聽搖搖頭,從後屁股兜裏抽出一扁平的紅二鍋頭遞了過去。那人一把接住,打開蓋子嗅了半口,又趕緊蓋上。
“我不是說你得多帶點麼?”
“過海關時都給沒收了,我有什麼辦法,你咋不自己上那買去。”
“我能去還讓你帶?你小子是不是把貨都給了那幾個家夥了?”
“我是真沒有,別個我就一人發一支讓他們過過癮。你拿了一包,就知足了吧!”
“哼,別讓我查出你小子口是心非!”
莫聽立刻指著牆上的上/帝發了個毒誓:“我要是給那些家夥兩根煙我就不是人!”
那人點點頭:“下回多寄點,我打點關係用得著,那些人就認這個。”
“知道啦!!”莫聽拉長聲回答,轉身走了。
門打開,又關上。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兩道眉站了起來,又坐下,拿出煙盒上下打量,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迫不急待地抖出一支來點上,嫋嫋的煙霧在空氣中幻成各種奇怪的圖形。
“孩子,在上/帝之所請不要吸煙!”走道裏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裝什麼裝,要就拿一支去,別嘰嘰歪歪的。”那人不耐煩地說。擺動著手中的煙頭,發亮的紅點在黑暗中劃出了一個字。
........
這時的莫聽已經到了郊外公路,停在離路邊不過十多米的樹下,他拿著電腦坐在車裏,屏幕上的進度條一格一格地向前走著,現在才到三分之二。莫聽看了看窗外的風景,德/州的風是幹燥的,草木也是發黃的。
下載完成了。莫聽打開那個招標文件簡單看了一遍,隻看到上麵寫了一大串要求,一會要提供什麼資格資質資料資金,然後還要提供什麼方式模式招式,最要命的是,莫聽還要另找兩家來一起招標,這等於要做三份這樣的標書,還得不讓人看出來。居然給了這麼個難題我做,莫聽覺得一股怒氣從座椅下升了起來,衝得腦門的血管一個勁地跳,隻恨不得馬上回教/堂把那煙搶回來。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他想了想,這事還得問問葉深能不能幫上忙,反正這家夥閑著也是閑著,讓他當一家也好,至於另一個隻有再想辦法了。
不覺間已近黃昏,一縷斜陽照在椅背上。莫聽打開車門,伸著懶腰透氣。
遠處的公路上一輛老款雪佛蘭開了過來,莫聽皺起眉頭,那發動機的聲音一聽就有毛病。離我遠點,離我遠點,他心中祈禱。可惜上/帝這時沒空。那車子居然就這麼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個女子走了下來,繞著車子看了一圈,然後就看到了莫聽。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莫聽扭過頭。
“您好,這位先生,能不能幫我看一下這車子有什麼毛病?”那女人大聲叫道。
“對不起,我的車也壞了!”莫聽也大聲回答。
“你不會修車?”
莫聽搖搖頭。
那女人走近了,她剪著短發,麵容削瘦,眼睛倒是挺大的,眼神卻很銳利。她打量著莫聽和莫聽的車,好像在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從常理來看,一個男人,特別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時,總得先去看看車子,而不是老遠就聲明自己不會修車,誰知道那車子是不是隻是沒油了或是點火故障這種小毛病,而且還是麵對著一個不算難看的女士的請求。
“你打報修電話了麼?”她問。
“還沒有。”莫聽無奈地攤著手。
“那你準備在這裏等車子自己修好?”
“車子太熱了,等晚上涼下來,大概就可以了。”莫聽漫不經意地說。
“那要是不行呢?”
“那不行就再想辦法唄!”
那女人歎口氣,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莫聽想了一下,跟了過去。
她敏感地回轉身,莫聽看得出她經過防身的訓練,在轉身的那刻已經擺好了一個攻擊的姿勢。莫聽站住,擺擺手:“我隻是看看你的車。”
“你不是不會修車麼?”
“是啊,不過有人告訴我,老機器出毛病你得對它狠一點,有時踹兩腳就會好。”
“踹兩腳?”
“是啊!”莫聽走到車子前麵,對著前蓋踢了一腳,車子發出一聲慘叫,可憐的前蓋上多了一個鞋印子。
“你這樣真的行麼?”女人又是心痛又是懷疑地問。
“你上去試發動下。”
女人坐上車。
莫聽又踢了一腳,嘴裏叫道:“發動。”
女人無可奈何地擰動鑰匙發動。莫聽不動聲色地又是一腳,可憐的老爺車又是一聲慘叫,不過這回慘叫之後居然真的就發動起來了。
莫聽哈哈笑了起來。
“要不要我帶你進城?”
“不用,我的車等天氣涼下來就會好的。它隻是太熱了。你知道,車子和人真的很像。所以不用擔心我。”莫聽自信滿滿地說。
“你叫什麼?”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好吧!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事就找我。如果你那車子燒退了還不肯工作,我可以幫你叫拖車。”女人從窗裏遞出一張名片。莫聽接過來,上麵寫著艾絲利,紐/約地區檢查官。
車子慢慢遠去。莫聽手指一彈,那名片劃作一道弧線,不知揮到哪個角落去了。資料記得了,他身上一向不放沒必要的東西,徒增麻煩。
遠處是大片的滋生的野草,莫聽認得那是一種叫一枝黃花的植物,這種植物生命力頑強,除了南北極,到處都可以生長,在它們長開的地方,總是透著一種勃勃的生機,不過在人類還無法很好利用時,它們總被當成無用而且討厭的生物,就像病毒。風吹過,黃綠色的波浪變幻成奇怪的圖案,如同要寫下風的軌跡卻總是在下一刻抹去。
莫聽坐在車頂上,看著天上的雲變成烏金色,它們把陽光擋在了身後,邊上鑲著金線透出幾道光,雲去的方向和地麵風的走向不同,莫聽看著太陽朝西落去,也不知道該想什麼,隻覺得時間飛快,似乎看得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步步地向前走。相比較住進酒店,他更願意在郊外,這裏至少沒有人打擾,植物們有時是最好的夥伴,它們安靜,耐心,自然生長,隻爭奪自己應有的那份光和熱,水和營養,卻沒有太多的貪婪。
數百萬隻灰黑色的離蝠借著夜暮劃向天空,這是它們的世界。
莫聽坐了很久,直到滿天的星光灑落,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會想起那些年在島上孤單地望著天空的那些孩子。
他們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活著,可就算活著,也不知道到了何處。
那些關於生活,關於生命的意義,他們找到了麼?
一個人,一輩子,那些是是非非都已經處理不過來了,還要學著為人類考慮,這個是不是太過沉重了呢?
夜色深沉,很多人都已經睡了吧........
奧斯汀州長官邸。
每天晚上睡覺前,小布都要少少地喝一點紅酒,順便看幾份明天的報紙,是的,沒有錯,是明天的,作為他這樣的人物,有必要了解一下明天將要發生什麼,同時作出必要的窗口指導,而不是像一般大眾似的等著排隊買上一份兩磅重的報紙然後在幾千個軟硬廣告中尋找值得關注的信息。
老婆勞/拉臉上頂著水果拚盤在練保健功。
“這麼說我們能進白宮了?”她含糊地問,嘴上那片黃桃搖搖欲墜。
“嗯…還沒譜的事,別瞎嚷嚷好不好。”小布用手扶了扶老花鏡,隨口應了一聲。
“前天大舅打來個電話。”
“嗯。”
“想讓我們給點工程…給他二小子要的。”
“都分光了,早幹嘛去了。”小布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突然又抬起頭,“不是給他過麼?我記得進這地方時房子裝修是他承包的吧。”
“嗯。不是直接承包,聽說隻是轉包,沒賺多少錢,所以這次問問房裏還有什麼要改的,說現在流行地中海風格,我們這有點舊了。”勞拉應了一聲。
“難不成一個房子想裝修兩回?你以為這是中/國啊!”小布翻了翻白眼。
“我不也沒答應他麼!就是麵子上有點不下來,他倒是說不一定是這類工程,修修軍事基地也是可以的,不還有不少的土建麼?都能幹。”
“國內有點不好辦,都是肉,誰都盯得緊緊的。先不用理他。等明年再說。”
“明年?你說明年當總統的事?”
“當然,今天你也聽到了,老爹說我希望特別大,但現在開始就讓幾個親威消停點,別讓人給抓住把柄。”
“那進了白/宮總可以裝修了吧!”
“那當然可以,你想怎麼裝就怎麼裝。想請誰設計,請誰施工都由你說了算。”
“你說的哦!”勞拉嘴一張,嚼起嘴邊的黃桃片。
小布搖搖頭,心中微歎,女人。
總統,總統是那麼好當上的?
總統是那麼好當的?
特別是美/國總統。
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正是那權力寶座上最閃耀的一顆明珠,那簡直就是數學界中的哥德巴赫猜想,量子理論中的希格斯粒子,社交網絡中的即時自媒體實名社區........
沒上過耶/魯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政治是多麼複雜,想要登頂是多麼的不容易,前途漫漫,征途上滿是荊棘,看似光芒四射的人生旅途處處埋雷,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灰頭土臉無地自容........
就像那首《有些事你不做永遠不會知道》歌裏唱的那樣…….
道路前麵有坑
道路後麵有坑
就算填平全世界的坑
也還會更多坑
得到以後有痛
失去以後有痛
問你最痛會是哪一種
當然兩者都有
想像你的COUNTRY,COUNTY
充滿光的鏡頭
正等著你開口
等著你說,你要為他們帶來什麼?
每個平凡的自我,都曾幻想過
以你為名的傳說,會是枯燥或是雋永
有些事情你不做,你就永遠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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