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山登絕頂(2 / 3)

蕭瑟輕輕喟歎,搖了搖頭。

老人舉起杯道:“請用茶,這是老夫年輕時在山側種的幾株野茶,雖不是什麼上等佳品,但年年日日受日月之精華,雲霧蒸繞,亦有可取之處。這屋子便是為了此茶而建。每年此時隻能摘下嫩芽五兩,炒後不足一兩,正好今日你來,便拿出獻醜。”

“老人家的茶,定是上等佳品。”蕭瑟拿起那細瓷蓋碗茶杯,隻見白底綠波,數百碧綠細絲在水中載沉載浮,春意躍然。

尚未入口,清香已經溢滿口鼻,待到入嘴,更是香濃,猶如將這一山春華盡情吸入,這等絕世好茗,若不是機緣巧合,一輩子也未必喝得到。

好像是看出蕭瑟心中所想,老人也不客氣了,自己先品了一口,接著歎道:“我在這兒住了這麼些年,多半也是因為它的緣故了。”

“世俗的榮華富貴,怎會比得上這等享受。”蕭瑟點點頭,心中頗有些羨慕。

“小兄弟,你既然已經贈我佳句,不如受累再為我留一墨寶。”老人指了指牆上那空白之聯。

蕭瑟搖頭苦笑:“實不相瞞,在下並不精於書法,老人家還是自己寫吧。”

“不必客氣!”老人走進屋裏又回轉來,手中已經拿著文房四寶,在桌上攤開。

“我若不寫,他還是不信。”蕭瑟歎了口氣,抓起筆。

看到他握筆的手勢,老人眉頭便有點緊,但自己話已經說出口,此時叫停,顯得自己太過小器。

“老人家,您這紙應該相當不錯吧!”

“宣城上品。”

“不知多少錢可以買得到?”

“怕是有錢也買不到了。”

蕭瑟嘿嘿一笑,放下筆:“若是用尋常紙練字,倒也無妨,但這等貴重之紙,老人家定然備了許久,怎能讓我毀之一旦呢!”

老人一笑,接過筆,凝思運氣,在長幅上寫下臨滄海則明萬物幾字,搬過一邊,又拿過短幅,寫下靜思博望四字,放下晾幹。

“小夥子,剛才你吟的那定風波,似有所不妥。”

“老人家請講。”

老人哈哈一笑,再拿過一張大紙,筆走龍蛇,揮毫之下,勁透紙背。

近日閑思無寄處,暫辭凡塵岱宗行。孑身獨上登臨台,回望,吳越平川青若無。齊魯蕭瑟秋意漸,幾許,孤峰晚照皆落寞。悠悠往事曆千年,不盡,秦皇豈知身後事?

“被老人家一改,意境大有不同,確實不錯。”

“改總是容易些,不值一提,”老人擺擺手,又道,“小夥子,我看你一人上山,又長坐不起,眉間有鬱氣,可是有什麼心事無法開解?”

蕭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老人微笑道:“這世間萬事萬物不外乎一個情字,親情友情愛情,你是因為什麼呢?而且我見你似乎看淡生死,你生相不似早年孤苦,年紀輕輕,怎麼會如此消極?”

“或者是因為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好,對什麼事都不是很用心去做,現在大了些,突然變得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才有意義,很多事都是被安排著去做,但自己又不是很有興趣,又不得不做,這種感覺有點像沒有家,所以時常也會有天下之大,無處可去的感覺。或許也是自己太年輕。”

老人點點頭歎了口氣:“精神上沒有寄托無以為家,這是典型的虛無主義啊!看來這世界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過人生在世,生生死死確是小事。你既然贈我佳句,我也回送你幾句話。”

“老人家請說。”

“你既然說了臨滄海而明萬物,也知道在那渤/海之濱,有石名碣,亦天下名勝,見諸詩篇。我建議你去一次,說不定可以悟出自己人生的路。”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我知道您說的地方了。”蕭瑟眉頭一挑,“好,我便走上一遭!”

“臨滄海則明萬物,希望你早日解開此結。”

“多謝老人家。”蕭瑟一拱手,轉身出門。

“且慢,”老人卻出聲留他,“天色已晚,若不嫌蝸居簡陋,不妨就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也不晚。”

蕭瑟心想與這種世外高人在一起,最不需要的就是惺惺作態,便拱手謝過。

天色漸暗,蕭瑟貪圖山中美景,又走到屋外,在園子一側的鬆下,安放著三塊奇石,兩塊小,中間大而平,上頭擺著一局殘譜,想著平時老人在鬆下,不知誰來和他對弈。

坐在石上,極目遠眺,又忍不住回頭看棋,居然入了神,用心思索起來。

這種殘局必是雙方棋力相當,對峙僵持,隻見棋盤中黑白數龍交結,幾乎無落子之處,但仔細算去,卻隻是半目之差,但若是就此言和,又何必擺在此處,必是一方不甘心,仍有必想贏。

棋盤之外,還有一枚黑棋,這或許就是那將落下的一子。

想起《天龍八部》書中虛竹那胡亂落下的一子,蕭瑟心中一頓,開始學樣找是不是有個死穴讓自己填下。

“小兄弟也會下棋?”

“這個……,其實不會,隻是,”蕭瑟指了一下黑棋盤中一空處,“我覺得這裏擠得慌!”

老人哈哈一笑:“我也看過《天龍八部》,可惜你不是虛竹,我也不是瀟遙子,這黑子落在此處黑棋死得更快,你難道還有辦法讓他活過來?”

蕭瑟尷尬一笑:“退一步海闊天空,總比現在看著鬧心好!人生隻有一次,總不能事事執著,太累了些。”

老人神情一振,哈哈大笑:“說得不錯,不如放下,看來我留這棋還是太執著了,收了收了!”他抓起棋子放回棋盒中,蕭瑟連忙幫著收棋。

“你年紀輕輕,卻懂得放下的道理,不過說別人容易,自己做起來難,也真是好笑!就像剛才我勸人,今天人勸我,有趣有趣!”老人收好棋子,望著蕭瑟,說出一番話來卻讓蕭瑟臉上臊得慌。

“知易行難,我學識淺薄,有些話也是從書裏看到,未必就知道是什麼意思,所以才想出來走走看看。倒叫前輩笑話了。隻是我性子一向如此,不會去過於執著地追求什麼,往往就留下很多遺憾,說來那些退一步海闊天空的話,也隻是寬慰自己的,說是阿Q精神也不為過啊!”

“說得也是,你小小年紀,就算感情受挫又能被挫到哪去?總不成比當年建設新中國還難吧!說不定就是對女孩子表白沒得到回應,我猜得對不對?”老人說著,眼中卻流露出狡狹的目光。

蕭瑟搖搖頭:“不,不是表白,是沒有機會表白,也不應該表白。”

“年輕人的情情愛愛說起來就是那麼回事,你要是真喜歡,該說就得說,悶在心裏算什麼回事,你就算在這裏長籲短歎愁白了頭,別人也不知道,我看你性子什麼都好,就是缺點子愣性。”

“韌性……?”

“二愣子的愣性,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麼嗎?”

“什麼?”

“不知道就得去問啊!然後抓緊時間追。這像是打戰一樣,你得有點血性才能把那碉堡拿下來,別等別人都進城了你還在想著自己怎麼怎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