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和你沒共同語言。”蕭瑟把筷子放回筒裏。“比喻,這是比喻知道麼?”
“知道,我上學去了,你幫我付錢。”
“為什麼要我付錢?”蕭瑟詫異地問。
“你不是撿了許多寶石麼?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了?”
“嗯!學校要讓你上交,這事你總應該知道了吧?”
“啊!上交!”
“對啊!揀到東西要交公你不知道?在馬路上撿到一分錢也要交給警察叔叔的嘛!”那個人微笑著看著蕭瑟,目光銳利得像警察一樣,“你如果不交公,可能會被抓起來!”
蕭瑟猛地站起,向店外跑去,隻覺身後有一群人在瘋狂地追,還叫著“把珠寶交出來”。向後望去,隻見一張張似熟悉似陌生的麵孔。
蕭瑟更加用力奔跑,隻是大街小巷裏的人越來越多,人人都在喊著讓他把東西交出來,幾乎逼得他無路可逃。眼見前麵是條死路了,蕭瑟心中絕望,加力跑了幾步,沿著牆踩了幾步,居然給他攀上了牆頭,他一使勁,翻過牆。
這裏也是好熟悉的樣子,小小的幾畦菜地,間種著桔樹、梨樹,還有一棵枇杷,隻見幾株樹上都結了果子,好是誘人。蕭瑟伏在青菜白菜之間,一動不動,聽著外麵的喧嘩漸漸散去。
他正想起身,突然又見一個粗衣的老人走了過來。
“外婆!”他叫道。
“飯做好了,你怎麼還不來吃?”外婆嗔怪著拉著他的手。
蕭瑟一下就忘記了剛才還被追殺的事。
“外婆,你不是已經死了麼?”蕭瑟抬著頭看著那張慈詳的麵容,驚訝地問。
他問完這話之後,外婆的身影突然在空氣中消失。
“外婆!”他伸手去抓外婆的手,卻抓了個空,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痛!”
猛然驚醒!蕭瑟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在桌上睡著了。原來隻是個夢,啊!不會連那些珠寶也是個夢吧!蕭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連忙去看那個椰子。桌上的椰子已經不見了,更不用說那些珠寶了。蕭瑟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夜風吹動著窗簾,黑色的夜裏隻有輕輕的蟲鳴。
蕭瑟往陽台走去,腳下碰到一個球狀硬物,這正是那個被他不小心揮臂碰落的椰子,拿起來仔細端詳,還是白天那個樣子,表麵有些花,但整體看來完好無缺,連個小蟲眼都沒有。
“真是個夢。”蕭瑟沮喪地看著那個好端端的椰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裏若是欲求不滿,夜裏那心中的惡魔就會跑出來讓你體驗夢想成真的滋味。但如果這麼看來,豈不是說蕭瑟是個財迷心竅的人?這一點他是萬萬不會承認的,雖然也有過做夢不斷撿到錢的情景,但這也是偶一為之,財迷估計天天晚上都會睡在銀行的金庫裏吧。
樓下傳來腳步聲,是媽媽聽到蕭瑟摔在地上的動靜趕緊跑上來看發生什麼事。拿溫習功課的幌子擋了一陣子後,蕭瑟重新回到了桌前,現在,挖還是不挖,真是個問題了。
蕭瑟把椰子放在耳邊,輕輕地搖著,仔細地聽著那裏頭的聲音。若是有硬物在內,那必然。當然這個時候的他自然不會去想用照X光的辦法檢查椰子內部。
裏麵的聲音當然挺正常,至少在他聽來是挺正常,輕輕的水聲隔著兩公分的椰殼傳了出來,若隱若無,但似乎沒有什麼硬塊碰撞內壁的樣子。
那麼,要不要打開呢?
蕭瑟看了桌上那張白紙,上麵描了一點兒椰子殼上的圖,隻是描這麼一點就已經讓他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地圖還真不是每個人都能畫的。隻是就算在一個椰子殼上畫了地圖,那又能說明了什麼?或許隻是一個人閑得無聊,或許是一個學徒在練習如何做一個椰雕工藝品,或許是自然的奇跡,或許…或許沒有什麼或許…
一個完整的椰子是有生命的,從樹上落下來的那一刻,就像是一個承載著希望的生命種子,漂洋過海,當它靠在沙灘上後,會慢慢地長出根,深深地紮入土裏,成長為高大的椰子樹,生出更多的椰子,重複著這樣的生命循環。
當它被打開後,那生命就消失了,就算它再美味,也隻是一杯還算清涼的飲料,而現在從廈門的街頭買一個椰子最多五元錢。為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要把冒著生命的從海裏帶回來的椰子變成五塊錢一杯的飲料麼?
蕭瑟慢慢地撫摸著椰子粗糙的表麵,這一個月來,他實在是想得太多了。人平淡的生活過得久了,就會異想天開地天降橫財,滿地撿錢,而他更是過份得想著這個椰子裏裝著個珠寶鑽石還外加一份藏寶圖。
人哪!蕭瑟自嘲地笑笑。
蕭瑟走上陽台,此刻已經淩晨三點了,看著遠方燈火稀疏,夜色深沉,山城地勢高聳,晝夜溫差極大,此時便是更深露重,往上望去,夜色清寥星光點點,蟲鳴也顯得微弱了許多,或許是已經累了不想叫了,或許是已經找到了伴侶正在卿卿我我恩愛非常,這樣的夜,對於不眠的人來說,真是很奢侈的享受。
蕭瑟靠在陽台上,夜風吹來頗有涼意,隻是渾然不覺。
若真有那麼一個人想逃離孤島,用椰子刻下地圖會是一個好辦法麼?
若是我,又會如何做呢?
小小的椰子,想要畫個地球豈不是太大了麼?若是想讓人來找尋自己,這上麵也不見有任一點其它暗示。就算是這某個小點代表了那遇難的人,又怎麼確定地點?這上麵就算是一分一厘的距離在地球上都相隔上百公裏,隻是簡單地刻下經緯相交的地方不就好了麼?除非他並不知道經緯度,這也是有可能,隻是不知道經緯度的人又何必刻什麼地圖,直接刻個木板不就好了,刻在表麵就不怕被水泡壞了?
這麼說來,還真是有可能這裏麵另有玄機,或許遇難的人想把詳細的資料放進椰子裏,然後,有人想喝裏麵的水,於是發現了裏麵的東西。
繞了一圈,蕭瑟居然發現隻有像是老羅他們那樣的人才最適合當遇難者的救星。
而他,實在是不舍得把自己從海裏撈回來的椰子給弄壞。
如果今天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椰子要是破了,我也就打開了,但現在看著它安安生生地放在眼前,自己卻要拿起利刃給它開膛破肚,…實在下不了手!或許時機未到,蕭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當然,內心裏他未必不是害怕這椰子實在隻是一個普通的椰子,隻要它保留完整,那麼這個美好的幻想仍然沒有破滅,蕭瑟並不想親手做那個毀掉自己幻想的人。眼看著天色變得越發深沉,已經到了黎明時分,心思一定,困意也就上來了,他要趕在天亮前睡一個回籠覺。
關於椰子、遇難者與藏寶圖這件事他在睡了一覺之後就忘記了一小半,到了第二天更是忘記了一大半,因為接下來他要趕著去完成被壓縮到暑假最後幾天的假期作業。而且他很幸運地從圖書館裏借一了一套凡爾納科幻小說《神秘島》,當他抱著那些書回家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在天上漂著。但最最重要的是,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由一個很特別信使送來的信。之所以說特別,因為那個信使不是人,而是一隻白色的鴿子,而那封信就裝在它的腳上的一個竹管裏。
“您好,我叫趙菁,我在南京,很高興認識你。”
這就是信上全部的話,用很纖細秀麗的字體寫著,蕭瑟甚至都可以看到一個美麗女孩的身影。字很少,事實上,那隻是一張小小的字條,你不能指望一隻小小的鴿子帶著一個大信封在天上飛,這對鴿子的生命是嚴重的不負責,而且這個很可能是一個小女生對命運和緣分的測試,一般來說,鴿子會落在哪裏完全是隨機的,今天它會落在蕭瑟的家裏完全是因為這兩天蕭瑟媽媽在天台上曬了一些老家裏帶來的特產幹糧。
看到人也不躲開說明這是個有人養的鴿子,蕭瑟輕而易舉地用幾根地瓜幹就收買了它,拿下那個竹管時蕭瑟仿佛看到鴿子的眼睛露出感激的眼神。這當然可以理解,要是有人在你的腳上綁著一根大腿粗的竹竿子讓你飛個幾千裏,你會對任何一個幫你解除束縛的人感激莫名。可當蕭瑟同樣寫了一張字條塞進竹管裏又重新綁回那小細腿後,鴿子的眼神變得哀怨起來,為了不讓這信使中途掉鏈子,蕭瑟特地找了幾隻小蟲給它開了葷,分別的時候那鴿子還挺通人性地在他手裏輕啄了兩下,然後才借著風勢一飛衝天,朝著北麵飛去。
順便說一下,蕭瑟在字條上寫了自己的地址,他對於這種古老的傳信方式還不是特別信任,雖然說現在神州大地上早就沒有了猛禽的蹤跡,但拿著汽槍打鳥解饞的兔崽子反倒是越來越多了,別兩個來回後反倒和對方斷了聯係。
盡管每天蕭瑟都會在陽台上放一些米粒,也會經常去看有沒有被鳥吃過的痕跡,但一周兩周過去了,可以確定的是,那隻帶信的鴿子沒有再出現過。
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信,來自南京。
於是,從那天起,他就多了一個筆友。
........
“阿菁,在想什麼?”
“沒什麼,隻是住了這麼久的地方,搬走了會很怪,像是生命中少了一些什麼。”
“也沒有關係啊!你還會有新的朋友,而且新的家也很漂亮。”
“媽媽,你有沒有過那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
“就是有些話好像在哪兒聽過,很熟悉的,有人這樣和我說過,但我就是想不起來是誰說的。”
“…有的,我經常有這種感覺,很多人都有,這叫錯覺,把沒有發生過的事當成已經發生的事就叫錯覺!”
“可我為什麼真覺得我丟下了什麼東西呢?”
“沒關係的,真正重要的東西你會記得住的,如果你記不住,那這東西肯定就不重要,對不對,喂,當爹的你怎麼不說兩聲?”
“嗯!***說得對,阿菁你不用擔心啦,大家都願意和你做朋友的。這次到北京去也要好好治下你的病,身體最重要的嘛!喲,大家都來送行啊!太客氣了,還拿這麼多東西,怎麼好意思呢!”
“阿菁好好治病,越長越漂亮,以後要回來看看哦!”
“是啊!是啊!當然會回來的。”
“啊呀怎麼走了呢,我家孩子明年考高中還想讓阿菁幫著補習呢……”
“你說反了吧?”
“沒有沒有,阿菁是天才嘛,大概就是太聰明了所以身體有點不好,這個不要緊……北京醫生肯定比這裏的好,把病治好了賺大錢好好孝敬你爸媽,他們可苦了好些年了!”
“說什麼呢!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趕緊幫拿東西下樓!”
“老趙,你這房子是不是打算賣了?我幫你看看,我有幾個鄉下親戚進城沒地方住…….”
“喂,人還沒走你說這個作死啊!”
“沒走才說嘛,走了我還說個屁啊!”
........
熱熱鬧鬧的一群人擁著把幾個人送上車,冒著煙的車子很快開出了巷子口。人群還沒有散去,還在心情激動地談著什麼,大概交換著那些各自有過和這人家的回憶,補全對這趙家的印象吧!聲音由近而遠地拉長,飛快地溶入到空氣之中。
........
“磨刀師傅怎麼今年沒有來?這兩天切菜都不得勁啊!”
“去年冬天就已經死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又不是天天在眼前的人,也沒有人通知我們去吃飯…”
“如果你總覺得那個鄰居早出晚歸見不著麵,那麼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他曾經離開過。甚至死了你也未必知道。”
“我看過孔已己的。”
“……”
“如果大家都不知道孔已己死了,是不是他相當於活在那些人的心裏?像雷鋒一樣?”
“快去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