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河,這是哪裏?隻是光看著天空是判斷不出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在那種失去意識的狀態中過了多久。似乎得先確認自己在什麼地方,路牌,人,或是其它什麼。
徐行沿著河岸走著,雖然速度並不快,卻沒有停下,這裏離公路倒並不遠,隻是沒有目的的漫步有助於人的思考。隻是這一刻他倒是有一種輕鬆感,走出囚籠的那種自在。
不遠的地方飄過一抹紅黃色,初秋時節,楓葉隨風,頗有詩意。踏入林中,地上厚厚一層落葉,草木腐敗的味道總讓他感受到新生命在其中蘊育的生機。
在一棵楓樹下坐了下來,閉上雙眼。
樹林裏的空氣清新,吸上一口便有精神一振的感覺。奇怪的是,徐行總覺得腦中總有一絲暈眩感揮之不去。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記憶被慢慢抽離身體的感覺,回想起昨天的經過,居然忘記了不少細節。遺忘過去,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有時甚至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但有時卻是腦部病變的征兆。這十年來,多少殘酷的事在他麵前發生,若不是他心誌極堅,早就變成瘋子,昨天那令世人瘋狂的一幕,在他心裏也算不上什麼,當然不是因為受驚嚇過度以致失憶。
貼著胸口的口袋裏還有個硬物,徐行把它拿了出來,攤開手,那顆子彈在掌心,銀色的子彈側麵帶著一些紋線,這很少見,是特製的。哪個殺手使用這種子彈?徐行在記憶裏搜尋著線索,腿上被子彈打中的傷口已經愈合,幾乎都看不到傷痕。
頭部腦部沒有受傷,是中毒了麼?不是。
那是子彈有問題?也不是。
手指輕輕一劃,腿上又是一道深深血痕,隻是血還未湧出多少,傷口已經開始收攏,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撫摸著腿上的傷口處,愈合的速度越來越快了……這並不正常。
如果說記憶是在大腦中寫下的痕跡,某種意義上,記憶也是大腦上的傷口,那傷口愈合得越快也意味著自己遺忘得越快。
暈眩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居然也忘記了。
回到記憶開始的地方,有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島上,孤兒院,烏衣巷,還是家,爸爸,媽媽,阿菁,陳大嘴還是校長?
隻是,如果遺忘了一切,自己還會什麼?或許隻有本能的力量。
知識,是學來的,本能是與生俱來的,隻有經過生存競爭的淬煉,知識才能被接受成本能,但那或許已經經過了不知多少代的繁衍,更多的時候,人類倒是要反複學習那些知識,因為環境的變化,知識也在時時的更新,今天的真理,明天的謬誤,今天的謬誤,明天的真理。
如果人類今天滅亡,那麼千百年後,這一切的文明還能留下多少痕跡?
徐行腦中亂成一片,思緒飄揚得如同風中落葉。
如果就這麼一直走著走著,一邊失去記憶,或許會變成又可憐又落泊的中老年癡呆症患者,然後被壞人打劫,再被好人救到家裏吧!徐行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從此流落街頭也不是不可能。組織會想到自己變成流浪漢麼?唉,守心如一,不外乎執念啊!
遠處公路上時不時傳過汽車轟鳴聲,徐行收斂聽覺,隻凝神看著眼前美景,還有林中鳥兒清脆的叫聲,這亦是世間難得的寧靜之境。
呼吸悠長得幾乎看不到起伏,心神仿佛已經沉入深深水底,看上去隻是個靠著樹睡著的旅人。
……
似乎很遠的地方傳來隱約的歌聲,在風中若有若無,是個不知名的男歌手,嘶啞的聲線帶著磁性……
就等到吉它撩起時候
夢到過的你那麼模糊
我怎麼能忘了吻過你
我的夢都因為有你才不黑
寒冬見到你忘卻了寒意
盼你這一生與我看秋
那一整夜才不是空白
沒有了你愛會是多麼疼
那就是我一生一刹那
可刹那愛都那麼痛
刹那夢隻是透明沒你的身影
愛你在這刹那
耳畔邊響起了是她的聲音
看得到的你那麼美麗
那一整夜夢不是空白
我的夢因為你已經不疼
那就是我一生一刹那
可刹那愛都那麼痛
刹那夢隻是透明沒你的身影
愛你在這刹那
那怕從沒有說出口
要怎樣去愛你我一生已用盡在那刹那
那麼地痛就在一刹那
……
音樂聲由遠而近,帶著馬達的轟鳴,接著一陣車輪輾過樹葉的聲響蓋過了音樂聲。
聽來應該是輛吉普牧馬人,車子自公路開下來時好一陣顛簸,聽著屁股砸座墊的聲音,車上應該坐著兩個成人,或許是一男一女。
車子徑直衝向徐行方向,然後驚險地在離樹不遠的地方停下。
很快地,車上兩人開始上演活色生香的激情秀,用力從衣服中解脫出來,嘴卻一刻不停地粘在一起,空氣中很快彌漫著濃濃的情欲。兩人絲毫沒有注意到離自己不到兩米的地方還有個大活人在。
激情離去和來時一樣迅速,隨著車身一陣抖動,兩人都發出一聲悲鳴,仿佛被槍打中了胸膛,接著是劇烈的喘息。
“親愛的,我去方便一下。”女子走下車,繞過樹叢蹲下,卻正好在徐行麵前。
嘩嘩的水聲打著枝葉,急風驟雨一般,來得急也去得快。
她站起來時,扭過頭,正好看到徐行那茫然的眼神,越過她,望著遠方的樹梢。
啊地一聲尖叫,男子飛快地衝了過來,一隻手還在係著皮帶。
“怎麼了?”
“一個男人。”女子想起剛才居然在這男子麵前撒尿,不好意思說下去。
“你***的是誰,怎麼會在這兒?偷窺狂!”男子伸出手,想要抓住徐行的肩頭把他拉起來,卻發現這人簡直沉得像在地上生了根。
“我是誰?我怎麼會在這兒?”徐行自言自語,手輕輕一揮,那男子猶如踩了彈力跳板般飛起,遠遠地掛在六米高的樹叉上,卻一動不動,卻是暈了過去。
女子吃驚地捂起嘴。
“不要殺我!”
徐行站了起來,望向這女子。
一開始她還以為這個男子要綁架,仔細看去,卻發現麵前的男子雖然麵無表情,眼神也極冷漠,長得卻極為英俊。人長得帥就是占便宜,如果帥到極至,那就算是明明知道是凶神也會被輕易原諒。
“你不會殺我的吧?”女子帶著期待的眼神問道。
徐行冷冷道:“誰說我要殺你們?”伸手在樹幹上一拍,那根掛著男子的樹枝蕩了起來,把男子甩了下來,好在一是屁股著地,地上又落葉厚實,反而彈滾了幾下,嘴裏發出一聲痛苦的**。
“卡特,你沒事吧。”女子衝過去扶起他。
“露西,我沒事,”男子搖搖晃晃站起來,低聲問,“他,是什麼人。”
“你們是什麼人。”徐行問道。
“我們是耶魯大學的學生,現在要回紐黑文。剛才我們……”女子吱唔著。
“隻是休息一下!”卡特搶著補充說道。
“這是哪兒?”
“前麵就是哈德遜瀑布了。你是徒步者麼?”
徐行微微點頭。
“不要喝這裏的水。如果渴的話,前麵的加油站有超市。”女人好心地提醒。
徐行目光掃過車子,看到後座上放著背包裏露出一些像是實驗設備的東西:“你們是測水質的?”
“你是通用電氣公司的人?”男子警惕地問。
徐行搖搖頭。
“這一帶一直都有PCB汙染,已經有幾十年了,在去年的一次對紐約州北部莫霍克地區的青少年健康普查中,發現那些生活在PCB汙染地區的孩子大都免疫力低下,雄性和雌性荷爾蒙激素的分泌也極不正常,青春期大都推遲,男孩精子含量不但不夠標準,而且還呈畸形發育,而且當地新出生的人口男女失衡。這次我們是來采樣的,如果通用電氣承諾的清理汙染做得不夠的話,我們就……”
“別說那麼多!”卡特阻止女孩說下去。
徐行淡然一笑,轉身看了看河水,還真看不出裏麵已經被工業有毒化合物汙染了。
“我們可以帶你到最近的城鎮。”女子倒沒有看到卡特左右甩動到要脫框的的眼珠。
小姐,你沒看出這家夥是個危險人物麼,力大無比,長相那啥,衣服還有破口,搞不好城裏那樓就是他炸的。卡特心中一個勁地祈禱徐行不要答應,卻又害怕被滅了口。
“好。”徐行幹脆地跳上車。
“你好,我叫露西。”女子坐上車,特地轉過身來和徐行握手。
徐行沒有回應這個友好的表示,隻是輕聲發話:“說說你們學校吧。”
名校的學生或許都有著雄辯的天賦,就算腦袋已經被塞進絞架的繩套中也不會失去陳述的權利,更何況徐行很快就讓他們感覺到沒有威脅,因為他說了個笑話,很有趣的笑話。
“我最初還以為耶魯是個很吵的地方,那裏的學生每個都頂一千隻鴨子,想不到你們這麼安靜。”
車裏的兩個人,露西大聲笑了起來,而卡特在看了看徐行的表情後也附和地笑了幾聲,接下的一小時旅程如果不是出了點意外,還算相當愉快。
意外就是車壞了。
卡特在車頭折騰了許久,攤著手回來。
“好吧,謝謝你們。我自己往前走吧。”徐行走到車前,微笑著在車蓋上拍了拍,“同樣謝謝你。”
在徐行看來,這個小時足夠完成一次詳盡之致的情況收集了,這些情況包括校園八卦,學生關係,競爭關係,各類活動。如果真的去統計,徐行說的話也沒有超過二十個字。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