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威廉姆斯先生輕聲問道。
“被水泥塊擦破了皮!已經沒有事了!”徐行淡淡地回答。
“一會兒就吃飯了!”威廉姆斯先生猶豫了一下,接著問道,“你真是湯姆的朋友麼?”
“為什麼這麼問?”
“你看起來並不屬於這裏!”威廉姆斯先生靜靜地說出了他的判斷。
“那也沒有什麼不同,我沒有地方可去,湯姆收留了我!”徐行淡然回答,他轉過頭,看著那忽明忽暗的燭光,......
“湯姆是個怪人,你也是個怪人!”愛米麗緊緊盯著徐行的眼睛,好像要看出他說的是不是實話,“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做什麼的?徐行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而威廉姆斯先生居然也沒有追問,就這麼走了出去,好像他根本不需要答案。
大廳中,兩姐妹和夫人還在爭論著菜的鹹淡,房間裏卻是靜得出奇,明暗相錯的燭光映著徐行略顯黯然的神情,......
半個小時後,晚餐開始了。
晚餐是在燭光中進行的,每個人的麵前都有兩根蠟燭,桌子的中間也放著三根,房間裏被照得光影相錯,牆上也是怪手頻移。因為沒有電,電視沒有開,房間裏顯得相當安靜,徐行不會主動說話,威廉姆斯先生的話也很少,也許是因為在徐行和他之間的那個大秘密使他相當不安,湯姆還在半睡眠中,隻是機械式地往嘴中塞著食物,隻有威廉姆斯夫人和兩姐妹還對各式菜不停地評點一番。
這幾樣來自加納的美味讓徐行很是感動,看得出威廉姆斯夫人和兩姐妹下午花了許多的心思去做這道菜,而他們的反應是這是他們家招待重要客人的最高禮節。
“我們喜歡把所有的菜料在一口鍋裏煮,用大火,再小火,等到香味飄出來的時候,一家人的飯就好了,在加納,我們總是全家幾十口人在一起吃飯,”
“其實整個非洲都差不多是這樣。”湯姆插嘴說道。
“加納有句有話,”威廉姆斯先生說道,“如果你總是一個人孤獨地吃飯,那你也會孤獨地死去……”
“爸爸,請不要說這些”看到徐行臉色一黯,湯姆忙打斷了父親的話頭,“外麵已經夠讓人傷心了!”
“哦”威廉姆斯尷尬地半張著嘴。
徐行微微對著湯姆搖了搖頭,以示無妨,他怎會那般脆弱呢!
“你明天可以請假麼?”威廉姆斯夫人也識趣地對桌子對麵的丈夫說道,“這幾天危險得很!”
“我想可以吧,不過我得去打個電話。”威廉姆斯先生沉默了一陣,緩緩地說道,徐行看到他刻意把眼光避過了自己的方向。
電燈突然亮了起來,電來了,大家紛紛張嘴要吹熄蠟燭。
“不!我喜歡那種感覺,還是讓它們點著吧!”威廉姆斯夫人揮了揮手,站起來把燈關了,屋子裏又是那股安靜而溫馨的家的味道在緩慢散開。
“傑克!你聽過那個笑話麼?”威廉姆斯先生問道。
“是什麼?”徐行問道。
“一對夫婦想找房子,但因帶著六個小孩,所以到處吃閉門羹。最後他們想出一個辦法,把孩子留在墓地。……”威廉姆斯先生顯然想用這個家傳笑話打破自己和徐行之間的那種生分。
“這個笑話你在我家會聽到無數遍,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徐行想起湯姆說過的那句話,接著就在燭光中看到湯姆正對著自己擠了擠眼睛,他笑了起來,這裏威廉姆斯先生才說到一半,還不到好笑的一半,因為才說到墓地。
“你聽過了?!”威廉姆斯先生看著徐行的表情,接著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對湯姆說,“你偷了我的笑話!”
“不,那還是你的,因為那對夫婦姓威廉姆斯。”湯姆得意地笑著說。
全家人都放聲大笑起來。
吃完飯,徐行又回到屋裏,湯姆沒有來打擾他,也許他知道徐行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或者他知道如何尊重一個殺手的習慣。
一個腳步聲在門口徘徊了一陣又走開了,接著腳步聲又回到門口,隻是這一回變得堅定得多,燭光閃動了幾下,眼看就要熄滅了。
門又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頭鑽了進來,接著一個女孩輕輕走了進來,歪著頭打量了躺在床上的徐行好長的時間。
“愛米麗,你有事麼?”徐行問道。
“你沒有睡?”女孩嚇了一跳。
“沒有,”徐行翻身坐了起來,“隻是休息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是愛米麗不是傑西卡?!”愛米麗一屁股坐在徐行的身邊。
“剛才是你,現在我想也是你木!”徐行回答。
“那剛才你是怎麼認出來的?”愛米麗還真是後知後覺。
“隻是猜的,你沒有否認我就知道了!”徐行隨便找個了理由,看起來總比說自己聽得出別人的腳步聲合理。
“你怎麼不去看電視?”愛米麗輕聲問道。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我有些累了!”徐行並不想說自己聽得到客廳的電視聲,並沒有錯過任何一段新聞。
“你想出去走走麼?”愛米麗問道。
徐行想了想,狂暴的一天還沒有過去,這個城市裏的人們會如何入睡,還是根本無法入眠,他站了起來。
“走吧,傑西卡和我們一起去吧!”
“當然,對了,傑克,我想知道一件事,”愛米麗突然轉身問道,她差點直接撞進徐行的懷裏,“你叫什麼名字?”
“你認為我不叫傑克麼?”徐行有些想笑。
“這個名字太普通了,你應該有個比較長一點,不同尋常的名字,比如說,……”愛米麗在腦海裏努力搜索那些傳說中又臭又長但可能充滿神力的名字。
“名字隻是一個代號,”徐行停了下來,他用一個代號用了十年,這讓他心中十分鬱悶,他輕輕拍著愛米麗的頭,“你知道你在叫誰就可以了!”
門又被推開了,傑西卡的頭伸出進來,看到兩人的暖昧姿勢,她伸著舌頭做了個鬼臉。
“看來有人等不及了!”徐行對著那個鬼臉笑了笑。
愛米麗轉過身,伸手捏住了傑西卡的耳朵,把她拉了進來,兩人互相捏著對方的耳朵和鼻子不放手,而徐行被兩姐妹擋在身後,也走不出來。
“快一點吧!”湯姆在門外叫道,他在門外已經看到了這一幕,痛苦得直拍腦袋,好一會兒後,兩姐妹才放開對方,三個人才一起走了出來。
威廉姆斯夫人微笑著看著四個年輕人走出房門,她的微笑裏有一絲擔心,而威廉姆斯先生卻隻是揮了揮手。
........
徐行慢慢地走在聯合廣場上,雖然這是狂暴的一天,但紐約卻顯得十分平靜,店鋪的門上,居民樓的陽台上,路邊的汽車上都插上了美國國旗,整個城市秩序井然,隻有從廣場上傳來單調的鼓聲讓人心顫,那是來自非洲的靈樂,來自荒原的鼓聲,這鼓隻有在舉行葬禮時才會敲響,這樣的旋律隻為陣亡戰士而奏,......
廣場上放著許多死者和失蹤人的照片,邊上的紙片上寫著充滿情感的文字,人們在地麵上放了許多蠟燭和鮮花,空氣中滿是花的香氣,點點燭光在夜風之中搖搖欲息,天空中仍是烏雲密布不見星辰,而這燭火如星鋪成一片,在暗夜中卻猶如天上的星辰,如果說天上的繁星每一顆都是一個人的生命,那這黑暗中的星星燭光似乎就代表著今天消失的生命。
許多人跪在地上,他們雙手輕合在胸前,在默默地為死者和失蹤的人祈禱和哀悼,他們不相信自己的親人已經死去,他們希望用不斷地祈禱來幫助被壓在數十萬噸鋼鐵和水泥下的親人重獲生機。
而那些已知無望的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傷痛,就在徐行的麵前,一名年輕男子正癱坐在地上,手握著一張照片呆呆看著,看得出他在努力強忍著嗚咽,直到感情的堤防完全被悲痛衝垮,他開始不斷親吻著照片上那張美麗的麵容,奔湧的淚水早已經把照片打濕。
兩個女孩子也放慢了腳步,她們的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隻是強忍著不讓它們流下來。
“生命是如此脆弱,縱使你曆盡千艱,擁有萬種神通,這一刻,你也隻能看著它滑落深淵,無力挽回,……”徐行猛然一驚,那雙藍色的眼睛在他的腦中劃過,又化成另一雙海藍色的眼睛,然後兩雙眼睛慢慢重疊在一起,竟然是那麼地相合,“傑克!那是傑克的眼睛!”
徐行也突然跪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他知道為何自己如此無法忘記那雙藍色的眼眸,而在發現這驚人的巧合後,心中的愧疚更是無以複加,在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兩次他眼睜睜地看著如此美好的生命消失在身前卻無力挽回,第一次是自己親手操起了命運之刃,而這一次,則是親眼看著命運之刃緩緩落下,......
看到徐行跪下,兩姐妹也同時跪了下來,雙手合抱在胸口,默默誦念著安魂的詞句,……湯姆手按胸前,靜立在一旁,遠遠望著已經消失了雙塔的天空,平日嬉笑的臉上此時連一絲笑容也沒有。
........
良久,兩個女孩緩緩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徐行的身影,以為他走開了,一會就會回來。
遠處,徐行在街頭緩步慢行,看著周圍驚忙的人群,漫天的塵屑,心中微歎。在這些人眼裏,世界在那一刻已經變得不同,千百萬人的命運已經截然不同,影響更是不可預測,如果世間萬事萬物都會相互影響變化,那未來又有誰能描畫得清........
那麼,我的命運呢?
想到命運,思緒就開始變得混亂不堪,或許是因為太多人對這個詞感觸良深,徐行隻覺得自己的頭的某個部分變得越來越痛,就像是在大樓內的那某一刻,自己像是被什麼控製住了一般。
是的,被控製,隻是這一次,真的不一樣!眼前的畫麵變得靜止,無色,聲音也若有若無,巨大的黑暗如瀑布般向他罩了下來,接著是一個巨大的聲響,如此的接近,好像就在耳裏。
徐行身體驀地一僵,毫無征兆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把他淹沒。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不,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眼前的景物迅速變得模糊,他知道自己陷入昏迷之中,他的意識還相當清楚,可是這對他的處境沒有任何改善,他的無法對自己的身體做出任何指令。沒有光,沒有聲音,而更糟糕的是,他卻要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劇痛。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綁在十字架上,被人用一遍一遍地用烙鐵炙燒著!他的意識是如此清楚,以至於每一丁點痛楚都能清晰無比地捕捉到。
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長!
痛!除了痛,沒有任何感覺!
在一波一波的痛苦之下,他的意識出現了幾分模糊!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片沒有光沒有聲的世界中,時間沒有任何意義。而徐行,依然在承受著世上最恐怖的酷刑。
他的意識在劇痛的持續刺激下如風中塵末,如果劇痛一直如此持續下去,他的意識最終會承受不住而崩潰,他最有可能的結果便是變成植物人。
無邊無盡,一波一波,令人絕望。
黑暗,無盡的黑暗。
在旁人的眼裏,那個隻是一個機械般緩慢向前走的男子,正像這城中無數人一樣,帶著深入骨髓的悲痛,被命運之河帶著走向未知的前路。
黑色的畫麵就被無形的力量擊穿,化作破碎的鏡片落入無盡的虛無。
時空仿佛化成巨大的旋渦將所有吸入虛無。【新殺手之城第三卷天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