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王家斌到柳青家去商量社裏的事,柳青問,我聽說有人叫我“雞sā”,這得是罵我哩?王家斌笑著說,“雞sā”就是雞腦袋,有骨頭少肉,精明,是說你細密。
3
王家斌說,柳青在皇甫村多年,在土坡坡上坐,在草棚棚裏住,在地裏鋤包穀。
他和莊稼人一樣的打扮,穿著褂褂,湊在人堆裏看這看那。平常吃飯時,大夥喜歡端著老碗蹲在村頭場院上聊天,他經常站在“老碗會”一旁當聽眾,聽大夥說新聞、論是非、議朝政。
村裏誰家過紅白喜事、蓋房立木,柳青都要去看熱鬧。遇喪事看人家誰哭得有沒有眼淚,猜想是什麼身份,與主人家是啥親戚關係。
有一年麥收季節,一家老弟兄兩個在麥場打起來了,柳青在一旁圍觀。突然老母親來了,上前打了老大一巴掌說,你不嫌羞,這麼大了還和你弟打架!一巴掌,一句話,事態就平息了。柳青給人說,這個老婆子真厲害。
一天晚上,有一家人割了肉,打了散酒,炒了菜,請中間人談分家。中途有人上茅房,發現牆外有動靜,大家出去一看,原來是柳青趴在牆頭偷看。中間人笑著說,柳書記想把咱們寫到他的書上呢!
王曲鎮上交易糧食,柳青從人縫裏擠進去,不是看糧食瞎好,專看人的臉色和表情變化,揣摩買賣雙方的心思。他還和買賣人套近乎,給人家幫忙看秤張口袋,把這個人一盯,把那個人一盯,人家覺得這個老漢挺怪的。肉攤上,一群人端著碟碟吃肉,他也盯個不停。有的吃客說,給他吃一點,看把他可憐的。柳青說,我不吃。人家把他當成討飯的了。
有一回,他盯著人家停在那裏的一輛從城裏來的汽車,問這問那,人家看他不像本地人,竟然懷疑他是不是特務,盤問了一番。
4
在皇甫村,柳青不僅是“百事問”,而且是“百事管”。
住在滈河北岸的農民,在河南邊稻地種莊稼,秋收時湊錢搭了一條簡易的浮橋,每逢大汛就被衝掉了,來回渡水很不方便。柳青建議在滈河上修了一座石橋,便利了群眾。
蛤蟆灘有幾個村子,多年來留傳一種“粗脖子”病,人說“一輩傻,二輩瓜(指脖子長癭瓜瓜),三輩出來是啞巴”。柳青走門串戶,了解到患這種地方病的原因是吃的水有問題,便尋方問法,建議吃碘鹽、打深井,改變吃水條件,根除這種地方病。王家斌帶領群眾打深井時,柳青高興得不得了,每天都到井上察看,當參謀、做幫手。有一天,打井出了問題,他跟大夥一起想辦法,一直熬到第二天天亮,連頭一天午飯吃沒吃也忘了。
1958年7月初,暴雨使皇甫五隊大麵積坍崖,生產隊飼養室牲口全被壓死。柳青從自己積攢的工資中拿出1000元,買了5匹馬。兩年內,生了20多個騾駒,一下子解決了隊裏耕作上的困難。
1959年深秋,已是晚上10點多鍾了,柳青正在伏案查閱一份曆史資料。突然,有人推門進來說,隊裏的大青騾得了急病,咋辦呀?這頭騾子,是柳青給隊裏添了800多元買的。他一聽,雙眉緊皺,雙腳跺地,提上馬燈,拄著棍子出了門,直奔飼養室。他和大夥商量,先用土單方調治,又派人到縣城獸醫站請老獸醫來搶救,治愈了大青騾。
有人問柳青,你在縣上是分管啥工作的?他風趣地回答:“凡是群眾需要我管的事,我都管。”
5
那次去走訪皇甫村,還見到了當年做過鄉長、區委書記的文化人董廷枝。他和柳青在一塊十幾年,知道《創業史》裏哪一段故事的生活原型打哪來的。
董廷枝說,柳青為了把握《創業史》中一些人物的性格,曾同他私察暗訪過個別人家。柳青背了鳥槍,同他走了十多裏地,去訪問一個獨戶人家。第一次談得有些尷尬,二回又去,才了解到主人身世和婚姻變異的難以啟齒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