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滿城都沸騰起來了,您竟會不知道?您當真不知道:佛羅倫薩最美麗的一朵花,比安卡總督的女兒,昨晚被人謀殺了!唉!昨天我還看見她高高興興地和她的未婚夫坐著車從街上經過,因為他們原本今天就要舉行婚禮的。”鄰居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入我的胸膛。痛徹心肺,而且沒有止境,一陣剛過,一陣又來,因為每一個顧客都向我說起這件事,越說越可怕;然而誰也不能說得像我親眼看見的那麼可怕。
中午時分,一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走進我的鋪子,叫我把閑人支開。“紮羅伊科斯先生,”他說,一麵取出我遺失的物件,“這些東西是您的嗎?”我考慮了一下應不應當完全否認;但當我從半開的門戶中看見我的房東和幾個熟人時,我恐怕他們會出來作證,我決定不讓一句謊話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就承認這些東西都是我的。穿製服的人叫我跟他走,把我帶到一所高大的房屋裏,我馬上看出就是監獄。他在裏麵暫時指定一個房間讓我呆著。
我一個人呆在監牢裏,想起我的處境,覺得可怕極了。即使是出於無意,我也是殺了人。這個念頭老是在腦中重複出現,揮之不去。我也不能不承認,金錢的光芒晃瞎了我的眼睛,否則我也不會盲目地去幹這件事。
兩個小時之後,有一人開了門,讓我跟他走,經過幾道樓梯,來到一間大廳堂裏。堂上擺著一張長桌,桌上蒙著黑布,周圍坐著十二個人,大半是白發老人,大堂兩邊擺著一長串條凳,坐滿佛羅倫薩的上流人物——高高的樓廂上擠滿觀眾。當我走到黑桌子前麵時,一個麵容很淒慘的人站了起來。這就是總督。他向在坐的人說,因為他是死者的父親,不能審判這件案子,這一次他讓給年紀最大的議員。這個議員至少有九十高齡,彎腰屈背地站著,兩太陽穴披著稀疏的白發,兩隻眼睛還燃著熊熊的火焰,說話的聲音也很有力、清朗,他開口問我,承不承認謀殺人命。我請求他聽我辯護。於是我勇敢地侃侃而談,把我做的和知道的事全部講了出來。我看見,當我申辯的時候,總督的臉色一會兒發白,一會兒發紅。我一說完,他就怒衝衝地跳起來說:“怎麼,你這惡棍!”他向我叫罵道,“你還想把謀財害命的罪過推到別人身上去?”
老議員責備他不該插言,因為他已自動將他的權力讓給了他;而且說我謀財害命,也沒有證據,因為根據他自己的話,死者的東西一樣也沒有丟失。他還進一步向總督說,他得交代一下他女兒以前的生活情況,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斷定我的口供是否屬實,同時他宣布今天停審,等總督交來死者的信件參考一下再說,於是我又被帶進監獄。監牢的生活實在難熬,慘不忍睹,我時刻都在渴望著早一天能弄清楚死者和紅衣人之間的關係。
第二天,我滿懷希望地走上法庭,桌子上放著好幾封信。年老的議員問我這些信是不是我的親筆。我把信看了看,發現信和我收到的兩張便條筆跡相同,無疑是一個人寫的。我向議員們說明這一點。他們好像並不重視我的話,反而說兩者都可能,而且必定都是我寫的,因為信後的簽署清清楚楚是一個字,正是我的名字的第一個字母。信上寫的都是恐嚇死者的話,並警告她停止正擬舉行的婚禮。
總督大約對我的人格作了別有用心的說明。因為這一天,他們對我殘忍、嚴厲多了。我根據我的兩張便條力辯,我還以為這兩張便條仍然在我的房間裏呢;誰知他們說是已經全麵搜查過,沒有發現什麼便條。這一來,當天開庭完畢時,我的一切希望也完了。第三天,我又被帶到法庭上。他們向我宣判,硬加給我謀殺人命的罪名,決定處我死刑。我竟得到這樣的下場。親人離散,家鄉遙遠,年紀輕輕的就得無辜死於刀斧之下!
這個可怕的日子決定了我命運的終結。晚上,我坐在寂寞的死牢裏,一切希望都已消失,我的全部思想嚴肅地集中在死上。這時牢門忽然開了,走進來一個人,默默地看了我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