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妹妹來自遙遠的國度,”他一邊述說,一邊招手,示意我跟他走,“我和她住在我的一個朋友家裏。我妹妹昨天暴病而亡,親戚們想明天埋葬她。但是,根據我們家族的一種古老習俗,所有的人都要安葬在祖先的墓室裏。很多人死在異國他鄉以後,其親人也要千方百計經過一定的防腐處理運回家鄉安葬。現在,我同意把她的軀體交給我的親戚帶走,但是我無論如何要把她的頭帶給我父親,讓他再看她一眼,她畢竟是他的女兒。”這種把親人的頭顱割下來的習俗,雖然使我感到恐懼,但是我不想提出反對意見,怕得罪這個陌生人。因此,我對他說,給屍體進行防腐處理,我可以做,請他引我到死者那裏去。但我忍不住問他:為什麼這些事情都一定要在夜間秘密進行呢?他回答說,他的親戚認為這種做法太殘酷,如果白天做,他們會反對的。但是一旦把她的頭割下來,他們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他雖然可以把頭割下來,但是一種天然的感情使他不忍心下手。
不知不覺中,我跟著他來到了一幢豪華的大廈前。我的同伴指著它對我說,這就是我們夜間散步的目的地。我們經過大廈的正門,進入一扇旁門。進門後,陌生人隨即小心翼翼地把門關好,在黑暗中登上狹窄的螺旋式樓梯。這個樓梯通往一條燈光暗淡的過道,然後進入一個房間。在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上,掛著一盞燈,燈是點亮的。房間裏放著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具屍體。陌生人把臉轉過去,似乎是不想讓我看見他流淚。他指著床上,暗示要我幹淨利落地把事情辦完,然後迅速走出門。我把作為一個醫生常帶在身上的手術刀取出來,向床邊走去。屍體隻露出一個頭,這個頭很美,我看了後不禁從心底裏感到惋惜。烏黑的頭發結成長長的辮子向下垂,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我按照醫生截肢手術操作規程,先在皮膚上切開一個口子,然後拿出我最銳利的刀子,一刀就把喉管切斷。多麼可怕!死者睜開眼睛,又立刻閉上,發出長長的呻吟聲。她的生命氣息看來到這時才完結。與此同時,一股熱血從傷口噴湧而來。我深信不疑,是我剛才把這個可憐的女子殺死了。因為她已經死亡,所以毫無疑問,她受了這樣重的傷,是沒有任何辦法挽救了。麵對這種情況,我猶豫不決,呆呆地在那裏足足站了好幾分鍾。我想,難道是我被那個披紅鬥篷的人騙了?難道他的妹妹原來是假死?後麵的設想在我看來,可能性似乎大一些。但是,有一個想法不能對死者的哥哥說,那就是,假如手術稍微慢一點點做,也不至於把她殺死。想到這裏,我就想幹脆把頭完全割下來。但是,死者又呻吟了一次,痛苦地動了幾下,才真正死去。
我當時嚇得手足無措,精神麻木,在神情恍惚中,跌跌撞撞衝出了房間。可是,過道上的燈已經熄滅,一團漆黑,同來的那人不知去向,隻好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螺旋樓梯。我跌跌撞撞下了樓梯,下麵同樣沒有一個人。我發現門是虛掩的。到達街上時,我的呼吸才平和一點。在那間房子裏,我差點嚇死了。在恐懼感的驅使下,我跑步回到家。一頭鑽進被窩裏,想把剛才幹的這件可怕的事情忘掉。可是我再也睡不著了,天亮後才漸漸恢複平靜。這時我才意識到這是一種暴行。我想,引誘我去幹這件事的人,總不至於出麵告發我吧。我立刻決定到店裏去做生意,盡可能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仔細一想,糟糕——以前我還沒有注意到這上麵——我的帽子、腰帶以及刀子都不見了,不知是忘記在死者的房間裏呢,還是在我逃跑時丟失了。前者的可能性最大,人們因此會發覺我是凶手的——天啊!
不管怎樣,我盡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因此,我像往常一樣按時開了鋪門,我的鄰居馬上向我走來。他是個健談的人,每天早上都要和我侃一會兒。
“哦,您怎麼看,”他開口說道,“關於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我裝做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一片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