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要真算起來,老太傅王永的失敗的確是因為他受累太多還要發動這場爭鬥,最後的結局也是他自己選的。可是楊曠無法接受這樣的人還是死的淒慘,他說道:“自朕入空竹宅後開始,竹姨一直都教導我們要摒棄那份情感,可是師兄弟包括小師妹,從每一個人能做到,或許竹姨已經做到了,或許大師伯和二師伯也做到了,可是我始終覺得我做不到,竹姨的意思,或許就是避免有時候會這樣胡思亂想。”
“陛下所稱的竹姨,應該就是歲寒三友之一的竹居士了。”陸平很快就明白了,“歲寒三友無疑是這世間最強的法則,但在下也不認為人一定要摒棄情感,正所謂英雄惺惺相惜,此非婦人之仁,而是人的美德。美德在這個世道的確沒有什麼用處,但也僅限於小用。”
“小用?何為小用?”楊曠不解道。
“老太傅就是小用,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小用了。而陛下的父皇,也就是先帝,他就是做到了大用。先帝做錯過一個選擇,導致了大商十一年的衰敗,從天下第一強國跌落至被南北夾擊的窘境,但先帝用他的仁德,讓大商這些年上下無比的忠心,你可見過我朝有叛徒?如果有,那也幾乎是少數。仁德的影響,很深遠,即便被當世唾棄,但多年後也會被人緬懷,人們都希望能遇見那樣的君主,因為仁德,是天下人共同期待的夙願。”
楊曠怔怔的聽完了這番比較,他以前從不認為父皇很英明,但是父皇的確用他的胸襟和仁德,征服了那些人,就算是宿敵夏帝,也對父皇是讚不絕口,當然也僅限於政治上。
父皇這些年一直在彌補,也一直在煎熬,楊曠輕閉雙眼,仿佛看到了已去的老太傅和父皇,就在黑暗中凝視著自己,眼神有說不出的深邃。
他今日的成就,是踏著無數人的屍骨而來的,包括敵友,皆成為了他腳下的台階,他為此傷心,也為此收斂情感,他不敢去動情,也不知道該如何發泄,他慢慢的變成了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一個人,楊曠,已經不是楊曠了,他是大商的國君,是即將攪起天下風雲紛亂的帝王。
“朕,好愜意,好痛苦。”楊曠閉著眼說出這般唏噓的言語。陸平上前一步,有些貿然的把手搭在了楊曠的肩上,輕聲道:“欲戴冕旒,必承其重,陛下今日承受的重量,就是日後天下太平,陛下必須要頂住。”
“朕時常在想,為何命運選擇了朕?”楊曠還是閉著眼不睜開,“如果當年母妃未死,父皇未敗,今日又會是什麼局麵,會不會朕也會成為楊毅那般單純的人?”
陸平拿回了手道:“這種問題,一輩子都不會有答案,隻有現實才會告訴你正確的答案,而正確的答案,從來都是伴隨著鮮血和犧牲的,等你知道了答案後,又會不想去知道了,反而會後悔,這就是人性。”
“那天師你是否根絕了這種人性呢?”楊曠猛地睜開眼睛,緊盯著陸平不放開。
“在下嘛,才疏學淺,隻不過領悟了其中一點門路罷了,做不到那種斷情絕性的程度,如果真的有那種人,也不會是在下。”陸平矢口否認道。
楊曠略顯失望的低下頭,他的心情時而欣喜時而失落,跌宕起伏,他感覺這個位置做的時間越長,他的心就越來越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深到什麼程度了,總之他很迷茫,他很不解,原來他總是能看清的,但是他現在卻看得不是那麼清了。
楊曠第一次為自己感到了擔心,他擔心自己退步,退步是絕不容許的事情,若是他退步了,他就會變弱,若是他變弱了,就不能實現自己的誌向了。
陸平在懷中拿出了一張紙,折疊的很隱秘,他遞給了坐著的楊曠,微微一笑,還是那麼的平靜溫和。
楊曠下意識伸手去接,而接住紙張的那一刻起,他才意識到這張紙上估計又是一個新的事件了,陸平豈會隨便拿一張紙出來故弄玄虛。
“這是?”
“陛下看了就知道了,但別在在下麵前打開,在下告訴陛下也隻是一個提醒,要是被人知道是在下告之陛下的,那就不好了。”陸平笑著轉身道:“陛下告辭了。”
楊曠默默的看著對方離開,也將那張紙放進了自己的懷中,他沒打算這麼快就打開,無論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他現在都需要休息一會,他太累了,或者說心太累了。
“陛下,到用膳的時候了。”謝量海剛剛進來提醒道。
“別搞什麼排場了,直接送來就行,把宮女都弄走,朕還想一個人待一會,你也別來打擾朕。”楊曠說著就往裏麵走了,謝量海也低頭領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