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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盲山。

翠屏掩映的山巒之間,有一道小小的瀑布。從兩座山峰中間流過,變成一道山澗,清澈的溪水拍打在長著青苔的石頭上,發出悅耳的水聲。

如果無戈城主提供的地圖無誤,瀑布後麵就是傳說中死堡的出口。

所以少狼主就守在瀑布前,正對著出口的位置。

他席地而坐,手裏端著一碗麵,一碗剛剛泡好的方便麵。

少狼主吃得很慢,很認真,就好像他在吃大陸上最有名的廚子親手做的最出名的那道金玉春滿麵一樣,每一根麵條他都嚼得很仔細。

這是他在西北大漠裏養成的習慣。因為像狼牙這樣專門負責蟄伏和突擊的部隊,一旦開始行軍,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下一頓飯了,所以每一頓飯他都吃得很認真。

他手下的狼牙,也分成了兩批,一批仍然隱匿埋伏在樹叢中,另一批就在這塊正對著瀑布的草坪前吃飯。

他們坐在少狼主的身後,因此隻能通過少狼主舉筷的次數來判斷他還要吃多久。他們固然不能比自己的主子吃得更慢,卻也不能比少狼主吃得快,最好是在少狼主放下筷子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們也正好放下筷子,那樣才能令這名年少的將軍感到狼牙上下一心,博得他滿意的一笑。

但是現在,少狼主的一碗麵還沒有吃完,卻不得不停下手裏的筷子了。

坐在他身後的狼牙,也隻能跟著停下手裏的筷子,眼睜睜地看著碗裏的麵坨了。

因為滕甲行的計管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笑眯眯地對少狼主躬了躬身,聲音動聽地問道:“此處登高望遠,風景秀麗,陽光更是溫暖和煦,計硯也想坐在此處,曬曬太陽,不知少狼主能否允許計硯坐下?”

少狼主很想說滾,沒看到老子正在吃飯嗎?但這裏畢竟是東林,不是他涼月家的地盤,這片草坪也沒有被他少狼主買下來,因此隻能哼了一聲,語氣生硬地說道:“你愛坐就坐吧。”

“那就多謝少狼主賜座了。”計管家說著,居然從他那一身筆挺的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來,平平整整地攤開鋪在地上,這才端端正正地盤腿坐下,說道,“少狼主真是好耐心,居然在這裏守了整整兩天兩夜。”

少狼主剛剛端起飯碗,不得不又放下,“你的耐心也不錯,我守多久,你也守多久,隻是我聽說滕甲行的小滕王是個廢物,滕甲行上下都要靠你打理,你在這裏還能繼續守多久?”

“叫少狼主見笑了。”計管家的臉上仍然笑得很恭謙,“能在線上處理的工作,計硯在這裏一樣能處理,再者我家小王爺雖然廢材了些,但是處理計硯專門留給他的那些事務,卻也是綽綽有餘了。隻是計硯不在身邊,無人監督他,難免會有些偷懶罷了。”

“哼……”少狼主很想從計管家的話裏挑點刺出來,譏諷上他幾句,但這種事實在不是他所擅長的,因此索性換了個話題,“卓人月那家夥呢?怎麼到現在還沒趕到盲山?長了一張女人臉,做事也跟婆娘一樣磨磨唧唧的。”

“卓公臨時想起長安城裏還有要事處理,已經連夜趕回長安了。”計管家答道。

“哦?”少狼主將信將疑。這都兩天的工夫了,卓人月和他的風騎還沒有趕到盲山,以少狼主的判斷,這不是在半路上被計管家給陰了,就是已經跟計管家達成了某種交易,準備合謀來陰自己了。因此這兩天的工夫,少狼主也沒少悄悄派出狼騎,把盲山上上下下都搜了個遍,盡管始終沒有發現卓人月一行的蹤影,但少狼主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計硯所說的是事實,卓公確實已經回到長安,少狼主若是不信,盡可現在就問一問西北蒼狼安插在長安城裏的眼線。”計管家說道,“如今盲山上就剩下少狼主所領的狼牙與保護計硯的這些滕甲兵了,不知少狼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倒不怕我把你的頭給擰下來?”少狼主冷笑起來。他所帶的狼牙是西北蒼狼的精銳,在西北大漠中身經百戰。而滕甲行的機甲固然精良,但那些滕甲兵終究隻不過是保鏢罷了,無論是作戰經驗還是作戰能力,又豈能與久經沙場的狼牙精銳相提並論?此前一直找不到卓人月的風騎,少狼主的心裏也始終埋了一個陰影,生怕自己一旦向滕甲行動手,就會被長安風騎偷襲,變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麵。但,既然計管家坦言相告卓人月的風騎已經撤回長安,狼牙精銳現在向滕甲行動手,卻是毫無後顧之憂了。

“唉,計硯怕的就是這個。”計管家歎了一口氣,說道,“計硯的脖子很脆,輕輕一擰腦袋就會掉下來,腦袋掉下來之後,要再安回去總是比較麻煩的。計硯也不想找這個麻煩。

“隻是計硯心想,狼主大人或許告訴過少狼主,西北蒼狼與滕甲行私下素來交好,幾單交易也合作得頗為愉快,說不定少狼主看在生意的份上,會放過計硯的腦袋一馬。”

“你想多了。”少狼主冷冷地說道。他向狼主彙報了滕甲行插手這件事之後,狼主也告訴過他西北蒼狼與滕甲行的暗中交易,他也知道自己所用的狼牙和西北蒼狼的人馬鐵騎都是滕甲行打造的,並且還是由眼前這個計管家設計出來的。

但是那又如何?滕甲行既然能暗中把狼牙和人馬鐵騎賣給西北蒼狼,自然也能暗中把機甲賣給西北蒼狼的敵人。盡管狼主倒是吩咐過少狼主但凡涉及滕甲行的地方務必要謹慎行事,但在少狼主看來,能趁此機會擰下計管家的腦袋,讓滕甲行元氣大傷,倒是對西北蒼狼有百利而無一害。

少狼主這麼想著,兜帽下的碧綠雙眸也難免露出凶光,正如捕食前的惡狼一般冷冷地盯住了計管家。計管家卻是不慌不忙,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用他那一貫柔順的語調說道:“看來少狼主對於擰下計硯的腦袋一事確實有很大的興趣,就連西北蒼狼與滕甲行素來良好的合作關係也打動不了少狼主的心。

“這也是為什麼計硯要等到兩天之後,才能告訴少狼主卓公趕回長安的消息。”

“讓你的腦袋在脖子上多待兩天,你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少狼主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計硯在少狼主的麵前自然是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的。”計管家仍是一派謙和,“隻是計硯根據無戈城所提供的地圖做過推演,李靖一行走出死堡的時間,最長為三天。如今距離他們進入死堡已經過去三天了,算算時間,他們此刻應該差不多要到達盲山的出口了。

“計硯雖然不是騎士,卻對李靖也有些許了解。李靖身為當年的天下第一騎士,不僅精通甲術,操作驚人,而且為人也是足智多謀。以李公的才智,想必能夠料到盲山的出口會有人守株待兔,所以就算他到了盲山出口,也不會貿然現身。相反,他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我們鷸蚌相爭,一旦我們交手,他們便有趁亂走出盲山的機會。但若少狼主肯屈尊與計硯聯手,縱使李靖智勇雙全,與他同行的那位白馬城沐雲驍勇善戰,卻也無法從那麼多機甲的包圍中脫身而去了。

“這也是為什麼計硯等到現在,甘冒腦袋被少狼主擰下來的風險,也要向少狼主坦誠相告的原因。”計管家說道,向少狼主伏身叩首,“還請少狼主三思,是不是現在就要擰下計硯的腦袋來。”

少狼主麵無表情,心裏很不爽。他不用考慮就知道計管家說得沒錯。自己已經錯過了對滕甲行出手的最佳時機。計管家也正是料到了這一點,才專門挑在這個時候從他那台銀鱗甲裏出來,把脖子伸到他麵前,來展現合作的誠意了。少狼主也很認同,現在最穩妥的做法,就是跟滕甲行聯手,先把李靖等人拿下再從長計議。

隻是這種被人暗地裏擺了一道,還不得不跟著對方節奏走的感覺,實在令人不爽。

計管家還保持著伏身叩首的禮姿。他的儀態很優雅,動作不卑不亢,就像一個真正的貴族管家。少狼主盯著計管家衣領後麵露出來的那一小節脖子,感到自己的手很癢。

他在沙漠裏養成的野獸一般的直覺告訴他,最好就趁現在計管家自信滿滿,以為少狼主不得不跟他合作的時候,直接擰下他的腦袋,讓他大吃一驚。隻有這樣才能打亂對方的布局,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避免接下來繼續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隻是他一旦擰下計管家的腦袋,那滕甲行的八台滕甲兵也勢必會對他發難。盡管還處於隱匿狀態的狼牙小隊隨時可以對滕甲兵發動突擊,但偏偏這個時候,有一半的狼牙騎士正在輪休吃飯。現在動手,哪怕最終狼牙能夠解決那八台滕甲兵,也不可能速戰速決,若是李靖一行趁這個時候突然衝出……

少狼主哼了一聲。他終於明白計管家為什麼非要卡著飯點來談事了。

這個不是人的東西,還真的不是一般的討厭啊……

“在拿下李靖之前,你的腦袋就先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吧。”少狼主不情不願地說道,這種不得不跟著對方的節奏走的感覺,讓他內心十分不痛快,“你的話要是說完了,就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他認真地對計管家說,“否則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手,還是會忍不住擰下你的腦袋。”

“計硯明白,我家小王爺也經常會有這樣的衝動。”計管家直起身,露出謙和的微笑,動作優雅地向少狼主行了一禮,“不打擾少狼主用餐了,計硯先行告退,請慢用。”

少狼主低頭看著那碗已經變成麵糊的泡麵,心想這還吃個屁啊。

“怎麼樣?”

沐雲站在瀑布後麵。零式機甲的監視係統不算發達,再加上瀑布的幹擾,所觀測到的信息必定不夠完善。但就算這樣,沐雲也從駕駛艙內的監視屏幕上看到了不下十台機甲。這還是正對瀑布的開闊地帶。至於瀑布兩邊的樹叢之中還蟄伏著多少台機甲,沐雲簡直不敢想了。

“嗬嗬,這死堡外頭還挺熱鬧的。我估摸著至少有二十來台機甲吧。”

通訊頻道裏傳來李靖的聲音,聽起來倒是頗為樂觀。沐雲有些不解,“怎麼,人多你還高興了?”

“不多,不多,”李靖說著,似乎還歎了口氣,“比我預計的要少,想脫身有點麻煩。”

沐雲更加不解了,“什麼意思?來的人越多不是越難脫身嗎?”如果是別人說這種話,沐雲一定會以為對方是在裝逼逞英雄,比如沐雲自己就很想試試這光明劍的威力,能不能讓他一個打十個。但是以他對李靖的了解,此人相當懶,最好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因此李靖突然說出這話來,沐雲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到底是在盤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