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沐雲也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並沒有李靖想的那麼天真。
要保護一些人，就注定會傷害一些人。
這個道理，早在白馬城破的時候，他就已經懂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抱歉。
於是金黃色的火焰從劍中升騰而出，向整個劍身蔓延而去，直至劍尖。
就像野火掠過春天的草原，大地冰雪消融。
再次前行的劍穿過霜凍，穿過一切障礙，穿過女孩的身體。
就像一片雪花消融，一滴淚水墜落。
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這一劍。
黑風玄甲的光劍已經刺入戰甲無名胸前，隻差一寸就可以染上李靖的血。但是這一刻他不得不撤劍，變掌，抓住沐雲的這一劍。
這一劍原本很快，但當劍穿過女孩的身體之後，它終究變得慢了。
劍上赤焰纏繞，火舞狂野，但卻無法炙穿黑風玄甲的雙掌。
“謝謝你，這把炙焰劍終於回到了我的手裏。”
斐羽對沐雲說道。
劍名赤焰，原是黑風玄甲的佩劍。
因此他沒有理由無法從一台小小的零式機甲手中奪回這把劍。
斐羽很自信，就算這把劍是熊熊野火，也要臣服於黑色颶風。
因為他才是這把劍的主人。
劍柄仍然握在戰甲西風手裏，但劍勢卻已經落到黑風玄甲的手中。
這一劍已經無法再往前遞進了，下一秒，這把劍將反過來擊飛沐雲。
但這一劍卻突然加速！
墜落中的戰甲無名在半空之中突然扭轉身軀，用最後的動力撞向戰甲西風！
連同這一劍，向黑風玄甲的胸前動力爐撞去！
斐羽以為他抓在手裏的是火，但這一刻卻變成了光。
光的速度很快，從黑風玄甲的手掌之間穿過。
白色的光芒裹住劍身，就像一顆燃燒的恒星劃破黑夜，撞向大地。
就算是在黃泉騎士的記憶中，這把劍也從未發出過這樣的光芒。
劍名赤焰，確實曾是黃泉騎士的佩劍，也曾被黑風玄甲握在手中，劈開過大海。
這一切記憶都隨著黃泉騎士的記憶導入到斐羽的體內，猶如親曆。
隻是他不知道一件事。
這把劍要比黑風玄甲更為古老。
這把劍原本的名字，也不叫赤焰。
“在我的手中，這把劍名為光明！”
沐雲怒喝。
於是光明劍落下，光明璀璨。
不是一劍，而是整整三劍。
“這一劍，是為了那隊被你犧牲掉的清道夫！”
劍鋒揮斬，斬落黑風玄甲回擋的雙臂。
“這一劍，是為了那個喜歡你的女孩！”
劍身斜劈，劃開黑風玄甲胸前護甲。
“這一劍，是為了我喜歡的那個女孩！”
光明劍的劍尖刺入黑風玄甲的動力爐，劍帶著戰甲西風，就像一顆墜落的流星，壓著黑風玄甲一直往下，將黑風玄甲狠狠地砸向尨井的地底！
尨井地底沉積千年的塵埃揚起，將黑風玄甲龐大的身軀和戰甲西風一起吞沒。
紛紛揚揚落下的塵埃中，戰甲西風站立起來，拔回光明劍，插到自己背後。
劍上的光芒已經消失了，劍身黝黑黯淡，比沐雲第一次見到這把劍時更像一塊廢鐵。
“咳咳……為了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嗯？”
李靖的戰甲無名墜落在那頭尨獸的屍身之上，機身除了胸前多了一個大洞，似乎沒有受到多少損傷，此刻掙紮著爬起身來，蹣跚著走向渾身冒著煙的黑風玄甲。
“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沐雲的臉上有點發燙，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剛才這句話怎麼會脫口而出。他跟她都還沒有說過十句話吧。他沒有再去看那台已經沒有動靜的黑風玄甲，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中搜索著，然後對上了一雙紅色的瞳孔。
女孩安靜地躺在角落裏，從尨井上方落下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光明劍穿過她的身體，幾乎將她撕裂成兩半。她體內的零件全部暴露在外，雙腿以一個古怪的角度歪向一側，看起來就像一個壞掉的玩具娃娃。她的臉上仍然很幹淨，那雙紅色瞳孔的眼睛筆直地看著沐雲，小巧的嘴唇動了動。
“看起來損壞得很嚴重啊……你還能說話嗎？”沐雲撓了撓頭，戰甲西風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起女孩，有些猶豫該不該把她放進自己的駕駛艙裏，“呃，那個，我剛才說啥你沒聽見吧？”
他終於聽清了女孩發出的聲音，“主人……”
沐雲皺起眉頭，望向站在黑風玄甲旁邊的戰甲無名。
“很遺憾，她的主人應該活不成了。”戰甲無名對他聳了聳肩膀，“你那一劍捅得有點深，不但把動力爐捅穿了，連帶後麵的機艙都給捅了，裏麵的人估摸著也成焦炭了。”
李靖說著，戰甲無名卸下背後的金屬背艙，擲向戰甲西風，“我看著這黑風玄甲的動力爐就快要炸了，你們確定還要在這裏聊天？”
“那你呢？”沐雲單手接住金屬背艙，將女孩放入艙內，向尨井深處那架原本用來供龍堡中騎士上下的升降機走去，回頭卻見李靖仍然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跟上來的意思，不禁問道。
“我把紫晶取出來就上去。”李靖說著，戰甲無名走過去在升降機的控製麵板上按了幾下，“這玩意兒還能用，你們先上去吧。”
“小心點。”沐雲站在升降機上，低頭看著戰甲無名站在尨井地底的身影漸漸變小，心中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戰甲無名向他擺了擺手。
李靖眯起眼睛，目送著那台升降機消失在尨井的上空，歎了口氣。有些事，他還不想讓沐雲知道。他關閉通訊頻道，開始劇烈地咳嗽，鮮血從他的嘴裏噴出，濺在戰甲無名的控製麵板上。
然後他轉過身去，並未走向尨獸，而是走向了黑風玄甲，打開了駕駛艙的艙蓋。
片刻之後，從尨井的地下傳來猛烈的爆炸聲。
“李靖！”
地麵上，沐雲猛地抬起頭，撲向尨井的邊緣。
他什麼也看不到，爆炸的濃煙彌漫在整個尨井之中。
通訊頻道中一片死寂。
沐雲終於知道，剛才那種非常不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