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咳咳……”
沐雲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一隻手從彌散的硝煙中伸出，機械骨架全部暴露在外的手指摸索著，扣住了尨井的邊緣。
“李靖！”
沐雲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他慶幸自己還沒有離開戰甲西風的駕駛艙。他撲過去抓住那隻手的手臂，奮力將李靖的戰甲無名拖上地麵。站在一旁的蘇生的臉上早就布滿淚痕，哭得髒兮兮的，此刻一時又收不住眼淚，一邊抽噎著一邊撲上去，“老板！我就知道你吉人必有天相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肯定死不了，但你也別這樣嚇人啊，我這沒心髒的都快要被你嚇出心髒病來了！”
“嗬嗬，為了從尨獸肚子裏把紫晶弄出來多耽誤了幾秒鍾，差點沒逃出來。”李靖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戰甲無名伸出手指碰了碰蘇生還掛著淚珠的臉蛋，“瞧你這點出息，如果有一天我真不在了，你那點人造淚液還不得哭幹了？”
沐雲這才注意到戰甲無名的另一隻手中提著的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它足足有人頭那麼大，不規則的形狀如同一顆心髒，盡管還包裹在尨獸的內髒黏膜之中，但卻從色澤深暗的血肉中隱隱透出紫色的光彩。
“這就是紫晶？”沐雲問道。他清了清嗓子，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太過嘶啞，以免被李靖發現自己也跟蘇生那小屁孩一樣哭得跟個傻逼似的。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他了解一台四十噸級重機甲核心動力爐爆炸的威力，尨井之下沒有任何可以作為掩體的地方能抵擋這樣相當於一顆核彈爆炸的威力，他原本以為已經沒有希望了，除非……
“多虧了黑風玄甲留下的那把光劍才能在那麼短時間內把它給剖出來。”李靖說著，把那團東西扔給沐雲，“死堡裏應該有切割紫晶的器械室，你和蘇生研究一下怎麼操作吧，為師有點累了，想要歇一會兒……”
沐雲皺起眉頭。戰甲無名靠著廢墟的斷壁而立，慢慢垂下的頭部顯示機甲已經進入待機狀態，但李靖卻始終沒有打開駕駛艙的門出來。
“喂，你沒事吧？”沐雲問道，聲音中終於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擔憂。戰甲無名的護甲在爆炸中全部綻裂，胸腹被黑風玄甲刺中的位置機械裸露在外，盡管被李靖硬是避過了核心動力爐的要害，但那一劍顯然也刺中了駕駛艙。
就算那一劍沒有直接傷到李靖，但他此前在尨獸背上承受黑風玄甲的衝擊，外加爆炸的傷害，也足以讓一個年輕力壯的騎士受到內傷。更何況李靖的身體似乎一直不好，他想起來那天荊棘海外李靖嘴角咳出的那一縷血絲……
“嗬嗬，做徒弟的終於知道關心師父了，為師很欣慰啊！”李靖的低笑聲中夾雜著幾聲咳嗽，“放心吧，死不了，你們盡管去就是了。”
沐雲站在那裏，關於尨井內那陣爆炸的疑慮和對李靖的擔憂讓他有一種衝動，想衝上去一把拉開駕駛艙的門，把李靖揪出來問問他到底在搞什麼。
“走吧！”蘇生爬上戰甲西風的肩膀，敲了敲機甲的腦袋，“老板一直都那樣，大幹一場之後就不想搭理人了，可能身子有點虛心情不好，你就讓他一個人待著唄。再不走他就該趕人了，你是沒見過老板發飆的樣子……”
蘇生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中，沐雲看了一眼那幾個見習騎士，他們已經離開了機甲，正在互相包紮傷口。從他們喧嘩的語氣來看，他們似乎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興奮之中，並沒有留意沐雲和李靖這邊的動靜。但沐雲知道這種祥和的氣氛維持不了多久，之前的合作隻是權宜之計，這些騎士是衝著紫晶來的，而現在紫晶在自己的手中。這些騎士最終還是會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
或許李靖之前展示的實力和光明劍的威力會讓他們知難而退，但他們的機甲戰損並沒有自己和李靖的那兩台零式機甲來得嚴重，而光明劍也在最後那一劍中耗盡了能量，如果他們打算放手一搏……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李靖催促自己和蘇生盡快去處理紫晶的原因。沐雲心想。光明劍需要紫晶來補充能量。李靖之所以不離開駕駛艙，也是為了不暴露傷勢，以便留在這裏震懾這些見習騎士，讓他們以為他還能繼續作戰，讓自己和蘇生順利離開去切割紫晶……
這樣看起來，李靖的傷勢應該很重，甚至已經無法再戰了。沐雲再次皺緊眉頭。他固然擔心李靖的傷勢，但自己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更何況接下來他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那幾個見習騎士，死堡中的那些鐵蜘蛛也隨時可能再襲擊，死堡之外還很可能有長安騎士團和西北蒼狼的追兵……
如果李靖不能再戰，那他就必須盡快做好戰鬥的準備。
向戰甲無名的方向點了點頭，戰甲西風終於掉頭走去。
看著監視器中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出視線之外，李靖也終於鬆了口氣，毫無形象地癱坐在駕駛艙的地板上。他鬆開捂住肋下傷口的那隻手。黑風玄甲刺入駕駛艙的那一劍從他的身側劃過，傷口雖深但並沒有傷及內髒，隻是他一直沒有時間去處理，傷口造成的失血讓他有些暈眩，而更糟糕的是他這次的身體損耗太大了，導致他已經無法抑製住身體內的變化，從口鼻中流出的鮮血開始發黑。他知道自己身上還有另外一些可怕的變化，他不希望沐雲和蘇生看到這些，他總有一天需要向他們說明這一切，但不是現在……
他從衣服深處的口袋裏掏出那個密封鐵壺，單手打開盒蓋之後看也不看地往喉嚨裏塞下一把藥片。他咀嚼著苦澀的藥，希望自己身上這些變化能夠在沐雲與蘇生回來之前消失，但心裏卻清楚隨著他每一次加大劑量，這些藥片的效果都在減弱，它們總有無法再起作用的那一天。
他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而新的麻煩卻在不斷地出現。
比如眼下這個。
他拿起那個黑色圓筒。那是他從黑風玄甲的駕駛艙裏找到的。端詳了一會兒黑色圓筒上那個小小的三角形標記，他直接把它扔進了全息傳送儀中，然後打開了一個加密的私人頻道。
“幫我看一眼，這玩意兒跟我們五年前在西北荒漠裏找到的是不是同樣的東西……”
他閉上眼睛，等待著對方的分析結果，其實心裏早就已經猜到了答案。
沐雲和蘇生回到尨井附近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好香！”蘇生聳動著鼻子尖，“這是什麼肉味兒？難道是那頭尨獸被爆炸給炸熟了？”
沐雲突然覺得很餓，死堡裏沒有晝夜之分，隻有機甲裏的計時器上顯示的數字告訴他，他已經有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而在進入死堡之前，他吃的最後一頓是一包壓縮餅幹。
哪怕是尨獸的肉，他也不介意嚐嚐。
然後他看到了不遠處剛搭建起來的臨時營地，帳篷上有鷹堡的標誌。營地裏生著火，火上烤著肉，就像西北荒漠裏的白馬軍營一樣。幾個見習騎士圍坐在火堆旁，傳遞著一瓶酒，坐在他們當中的人，居然是李靖。
“回來啦！”李靖對他舉了舉手中的烤肉，就算是打招呼了。即使在火光的映照下，李靖的臉色也仍然顯得異常蒼白，但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不錯，絕對不像是一個身負重傷的人。
“老板！”蘇生從戰甲西風的肩膀上靈活地蹦下來，環顧了一下周圍，撓了撓頭，“不愧是老板，那麼快就深入敵營了！我還以為剛才老板故意支開我們，是打算悄悄將這幾個家夥給殺人滅口，以免走漏咱們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