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銳族。
沐雲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但當李靖說這個有著紅色瞳孔的女孩是銳族人造人的時候，沐雲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知道盤古大陸上的人造人分為三類。最低等的是仆族人造人，他們由工廠大批量生產，根據他們所服務的行業設定好程序與外形，在人類的社會中擔任仆役的角色，並不具備多少自我思考的能力；最高等的是智族人造人，他們具備堪比超級計算機的運算與處理能力，通常在幕後擔任貴族的幕僚和智囊；而銳族人造人則都是戰士和殺手，他們被造出來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戮。
銳族的機體經過特殊強化改造，也有相當於人類的自我思考能力，每一種型號的銳族人造人都有各自的特殊功能。有身高在兩米以上的銳族強化戰士，也有體格精悍瘦小擅長伏擊暗殺的銳族刺客。
過去在白馬城中，沐雲也遠遠地看到過一眼白馬城城主的銳族保鏢隊，他們強悍的體型和勇猛的戰鬥力遠遠超過了普通人類士兵，即使背著數百斤的裝備也能行動自如，每一個人都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型武器庫，給沐雲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望著眼前這個瓷娃娃一樣的女孩，沐雲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銳族人造人有什麼用處。難道是因為這樣嬌小的體型方便爬入管道安裝炸彈進行爆破？可這樣的工作普通人類清道夫也能同樣完成，更何況就算沐雲再憤怒，他也不得不承認，在大多數貴族的眼裏，一個銳族人造人的價值是遠遠高於一個普通人類士兵的。讓一個銳族人造人去擔任清道夫的工作，前麵那支隊伍也可謂財大氣粗到極點了。
銳族女孩沉默不語。蘇生打趣說她一定是壞掉了。或許從地麵掉到地下又被鐵蜘蛛的螯肢夾住讓她的某些功能受到了損壞。或許銳族的構造與智族恰恰相反：身體足夠強韌，但是大腦卻很脆弱，畢竟他們的作用是用來殺戮的，所以現在她的大腦受傷了。
李靖建議他們把女孩留在這兒，“她既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水，把她留在這裏不會有事的。更何況我們把她帶出去也沒什麼用，銳族都有契約，一生隻能效忠於一個主人，即使她的主人死了，她也隻能被銷毀。否則沒有哪個貴族願意在自己的身邊放一台殺戮機器。”
但是女孩拿出了一枚晶片。他們打開後發現那是死堡的內部結構圖。銳族女孩伸出細細的白色手指，點著一塊被標記為紅色的區域。那裏標注著“尨井”二字，沐雲猜想那就是晶獸的所在之處。
“你希望我們帶你到那裏去？”沐雲問道。
女孩點點頭。她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有一雙像貓一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筆直地仰起頭望著沐雲，紅色的瞳孔在光線下又圓又亮。
沐雲有些猶豫。無論銳族女孩原本的任務是什麼，她看起來都不像是能繼續執行任務的樣子。他不想把她留在這裏。
他知道她不是人類，即使在這樣陰森的地下也不會感到害怕，就算她被鐵蜘蛛撕得支離破碎也不會有任何痛感，甚至哪怕她被永遠地困在這裏也不會死去，隻會因為能量耗盡而進入休眠狀態。
但沐雲仍然不想把她扔在這裏，讓她被未知的怪物撕碎，或在孤獨的無盡的等待中耗盡能量進入休眠。或許僅僅是因為她擁有與人類一模一樣的外形，以及那雙完全不似人類卻十分動人的紅色貓眼。
“來吧。”沐雲打開駕駛艙的艙門，伸出手將女孩拉上來。
李靖挑起一根眉毛，顯然不讚同他的做法，但他並沒有說什麼。
他有心事，沐雲心想。自從看到那一劍之後，李靖的話變少了，似乎一直在思考著什麼。零式機甲的駕駛艙很狹小。為了保險起見，他捆住了女孩的雙手和雙腳，把她固定在駕駛艙的角落裏。女孩順從地看著沐雲捆住她的四肢，沒有任何反抗。她安靜地待在角落裏，甚至沒有呼吸，但是沐雲仍然能感覺到駕駛艙裏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空間突然變得狹小，令人煩躁。當他拉動操縱杆，肘部撞上某樣柔軟的物體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待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裏。哪怕這個女孩並不是人類。
“老板，你有沒有覺得戰甲西風走路的姿勢有點兒怪？”通訊頻道裏，蘇生故意壓低聲音對李靖說道。
“嗯，有點兒。”李靖說，“幸好這女孩隻是個人造人，這要是個真人大姑娘，我估計有人現在就該腿軟得邁不開步子了。”
“一見到姑娘就腿軟，這家夥也忒沒出息了！”蘇生一擊手掌，“這狀態多影響戰鬥啊！依我看，倒不如讓那女孩待在我這金屬背艙裏，我看她身輕體軟，也不會給老板您增加多少負重，您說是吧？”自從沐雲的戰甲西風背上插了那把光明劍之後，蘇生那金屬背艙就被換到了李靖的戰甲無名背上，因此蘇生這話也是向著李靖說的。
“嗬嗬，你那金屬背艙裏還容得下第二個人嗎？”李靖也很清楚自己這愛徒在打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找機會跟那銳族女孩親近罷了。一個人造人姑娘就把自己兩個徒弟搞得那麼不淡定，李靖也是挺無語的，“依我看，倒不如把你換去沐雲的駕駛艙裏，把那女孩換過來，讓她待在你的金屬背艙裏，怎麼樣？”
“呃，那還是算了。”蘇生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可不想跟臭烘烘的男人擠在一塊兒。”
“喂喂……”沐雲聽著李靖和蘇生這麼一問一答，早就把臉給憋得通紅了。心想自己操作機甲作戰，免不了要汗如雨下，再加上好幾天沒洗澡換衣服，身上這味道自然好聞不到哪裏去。隻是零式機甲固然簡陋，空氣循環係統還是有的，駕駛艙內的氣味也不至於太難聞吧？但被蘇生這麼一說，沐雲也免不了有點心虛，不由得轉頭去看那銳族女孩，心想也不知道人造人有沒有嗅覺，對於“跟臭烘烘的男人擠在一塊兒”是不是有什麼意見？
卻見那女孩睜著貓一樣的大眼睛，也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沐雲當即咳嗽了一聲，轉過頭去，對李靖說道：“你對這把劍和黑風玄甲出現在這裏有什麼看法？”
沐雲這話題轉移得可謂是相當之生硬，李靖也是心知肚明，卻也沒有揭穿他，說道：“如果正如你的推斷，真正的黑風玄甲就被封印在這雕塑之中，看這雕塑栩栩如生的姿態，應該是在戰鬥中被瞬間封印，甚至連黃泉騎士本人甚至都可能被一起封印在戰甲之中！
“至於雕塑表層那種看似青銅的生物金屬，《騎士行錄》中對其倒是沒有任何記載。這種生物金屬能夠將一台戰鬥中的重機甲瞬間封印，可見其威力巨大，但縱觀整片戰場遺跡又隻有黑風玄甲是這樣被封印的，也就是說，這種生物金屬並沒有大規模運用投入實戰——想必這種生物金屬固然威力無窮，卻也數量有限得緊，哪怕在機械文明時代也是稀有之物，我懷疑那甚至有可能是機械文明之前的傳說時代的產物！”
沐雲點了點頭，想到黃泉騎士的骨骸可能就在這尊黑風玄甲的雕像中，沐雲也是有點不寒而栗。原本他還想問問李靖是否知道這種看似青銅的生物金屬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是否有辦法解開黑風玄甲的封印，如今也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一個不小心，在解開黑風玄甲的封印之前，先把那層生物金屬給喚醒了，搞不好這死堡的地下就要多出兩尊雕像來了。
卻聽李靖接著說道：“就算有辦法在不激活那層生物金屬的前提下解開黑風玄甲的封印，我勸你也最好不要嚐試。黑風玄甲是‘神兵錄’中排名第三十三的天下名甲，就算黃泉騎士戰死，也大可傳給後人，不必如此暴殄天物。可在千年之戰中，人們不惜把它連同死堡一起封印埋葬起來，想必是原因的。因此，若是沒有萬全之策，最好連碰都不要去碰它。”
“至於你那把劍嘛……”李靖頓了頓，說道，“劍是好劍，但就是太貪吃了一點。一把劍居然要用紫晶作為驅動能源，這誰養得起啊！”
“養不起也得養！”沐雲斬釘截鐵地說，心裏卻沒什麼底氣。
他和李靖之前就這把劍有過一些簡短的討論和小小的實驗，證明了這把劍上所用的技術並不屬於現在大陸上的任何一種。劍身上的火焰並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某種詭異的微型機械生物，甚至可以說整個劍身都是由機械生物組成的。這把劍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