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廳堂裏,指著左首的一個門說:“這是放東西的地方,放著好多箱子,放著火腿,一打開,就是一股黴味。”忽然他又轉到另外一個人物:“我跟你講過一個人,叫陳貴的,非常有才。畫,畫得好。畫釋迦牟尼,畫觀世音菩薩,常常有人求他。父親很尊重他。他就把門關起來慢慢地畫,誰也不能進去的。”他提到的這些人物,一個一個地都成了古人,還牽動著他的思緒。他對他們的印象,也許在他的劇作中還能找到,或可能聽到他們靈魂的歎息聲。
我陪著他,不願打斷他的思路,更不想向他提出問題,我也不願意別人打斷他。任他在童年、少年時代的生活記憶中漫遊馳騁,任他侃侃而談。對於一個老人,對於一個他生活於此,並且用他激揚的想象再創造了的地方,他能這樣盡情地回顧,是太難得了。當時,我就想,如果在這裏,他能住上幾天,任他去想想往事,他能在生活的回顧中,重新發現自己,發現自己心靈的隱秘,發現曆史。
又回到馬路上,看樣子他不舍得離去。此時此刻,我好像更懂得了他,更理解他的心情。要不是日程安排得這麼緊張,我寧願在這裏陪伴著他。那怕隻是沉默著,守候在這裏,讓他多看看,多想想他的一生,想一想他的創作,該是怎樣地珍貴啊!
我回顧著隱藏在胡同深處的這座普普通通的小樓,我也感到人生的奇妙了:就在這裏曾經怎樣鑄造了一個被抑壓的苦悶的靈魂,又怎樣掀起他心中的雷雨!多麼普通而奇怪的小樓,多麼普通而又奇妙的人生!就是在這裏誕生了我眼前這樣一個蜚聲世界的老人!
我覺得應該在這個胡同口,抑或在小樓前麵,掛上一塊普通的牌子:“曹禺舊居”。那怕把他曾經住過的臥室辟出來,變成一個小小的展覽室,放上他的著作、手稿,他曾經讀過的書,讓人們記得,這裏,曾經誕生了一個走向世界的劇作家,一個曾經激動著幾代人心靈的劇作家。這可能給這個商業城市增添不少文化的氣息。
汽車在鞍山路上緩緩地行駛著。我和他坐在後排,他望著車窗外的景物,記憶的閘門又打開了。他說:“在南開大學讀書的時候,有幾個月,大約是春天,我堅持長跑。不知從哪裏來了這麼一股勁頭,是不是沿著這條路,記不大清楚了。跑到法國橋,向塘沽方向跑,跑到一個俄國花園再折回來,有幾十裏路啊!開始,跑不到1B*車穆煩歎圖岢植幌氯チ耍兔揮辛α苛恕這就是所說的運動極限吧!”我聽他講過幾次了,他又這麼講。我也不想打斷他,人生中影響最深的事,總是不斷地被回味被咀嚼。“但是,慢慢咬牙堅持,越過那個極限,就跑得輕鬆起來,這是非常奇怪的。這是一種從來沒有的體會,一種人生的體會。堅持這麼一下就度過難關了。”我想,這段長跑的經曆,對他的一生都是重要的,起著一種深遠的影響。人在青年時代獲得的一次珍貴的人生經驗,在一定意義上就成為一種持久的人生動力的源泉。對他來說,每寫一部劇作,都是一次長跑,也是要咬緊牙關,越過“極限”而完成的。而75年來,又多像是一次人生的馬拉鬆啊!就這樣,在他的生命的征途上,一次又一次超越著自己,超越著夥伴,超越著令人難熬的極限,樹立起一座座豐碑。他在重新咀嚼著這人生的體會,使我感到他仍然有著一種內在的堅韌的生命力量。他還要在生命的征途上創造他的奇跡。
“噢,你看這是南市吧!”汽車正經過天津人民藝術劇院的劇場,我驚異於他的識辨力。“這一帶就是三不管,侯家後,妓女院,落子館,土藥店都在這裏。當初,我就是在這些地方調查的。”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對我說:“有一件事,奇怪極了,我還沒有對你講過。我正要寫《日出》,忽然接到一封信,這封信寫得很長,有18頁,署名‘筠’。清秀的筆跡,是個女孩子寫的。在信中表達她看過《雷雨》之後,對一個作家的敬愛之情,還談了《雷雨》的觀後感。但是,她不要回信,還說,‘你不要找我,我以後也不準備再寫信給你’。後來,我就把‘筠’這個名字用到陳白露身上。”他輕輕歎息了一聲,“人生有很多事是很奇妙的啊!如果這個女孩子還活著,大概也有70歲了!”隨後,就是很長時間的沉默,大概他又陷入對人生奇妙的思索之中。
車子兜了許多彎子,才開進天緯路,去找他原來曾經任教過的河北省立女子師範學院的舊址,現在是天津美術學院。
美術學院的人,早就在那裏迎候了。他很想再看看他過去住過的那間房子。他對這裏就不像對他的舊居那樣熟悉了。但是,他對他曾經在那間寫出《財狂》、《日出》的房子,卻懷著深深的依戀和思念。
到了一座小樓,裏邊挺闊氣的,他搖著頭說:“這裏不大像,我記得我住的房子很小,在樓上,一間一間的,住的都是教師。房間裏的擺設簡單極了,一個平板床,一把椅子,一個書桌。李霽野先生最熟悉了,他和我住在一起。”有人說,他住過的那座樓已經拆了一半了,“霽野的夫人,是我的學生。霽野是我的前輩啊:比我大十歲,他非常之用功,平時不大說話。”他轉過頭來特意叮囑我:“霽野先生厚道極了,你見到他,務必代我問候!”
“雖然,在這裏教書,但要寫東西,有時還去北京。隻記得有很多係,還有家政係,那時可能是孫家琇的姐姐擔任係主任,我接觸不多。我有時回家去看望母親,但都住在這裏。那時教英文,教點《聖經》文學,講英國文學史,覺得應該講它,也教莎士比亞,教西洋小說史。還教點法文,從字母講起。什麼都敢教,那時候年輕膽大,什麼都敢講。”
他對我說:“還有一件事,《日出》中的夯歌,是我把工人請來,就在師範學院裏,我請陸以循來記錄,工人唱著,他記錄下來,加以整理譜寫出來的。”談起這些往事,可以看出他的興奮的心情,那正是他創造力最活躍的時代。在從清華回到天津的兩年的時間裏,正是他和張彭春一起合作達到最火熱的時候。改編《財狂》,演出《財狂》,改編《新村正》,演出《新村正》,創作《日出》,他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學和藝術創作上。那是他的黃金時代。
這裏,要補敘一下。就在這次重返天津之前的一個多月,我曾陪同他一起重訪清華大學,他也是那麼興致勃勃。那天是陰天,悶熱得很,氣壓很低,在屋裏,得不停地搖著扇子。他在家裏打著赤膊。但是,他還是要去,他的夫人李玉茹陪伴著他。
車子開到清華圖書館前停了下來,一下車看到黃色的牆壁上布滿了翠綠的爬山虎,“想不到這麼漂亮,這可是過去沒有的。”他對這座圖書館充滿了感情,他久久地望著,徘徊著。是啊!在他寫出《雷雨》的這座樓裏,曾經度過多少難忘的日子!
在圖書館負責人的陪同下,他徑直走到樓上那間寫作《雷雨》的閱覽室去。不要別人引領,他熟悉得很。一進大廳,他就高興地說:“就是這裏,還是當年那個老樣子。”他指一個閱覽長桌說:“對,我就是在這個地方,那時不是這樣的桌子。我一來這裏,就坐到這個位上。”
“不知道廢了多少稿子,都塞在床鋪下邊,我寫了不少的人物小傳。寫累了,我就跑到外邊,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天空,看著悠悠的白雲,湛藍的天空。”他一邊說著就坐下來,找來一張紙,對大家模仿著當年的寫作情景,把人物、分幕的提綱,寫了下來,仿佛說,過去就是這麼寫的。
他對圖書館的負責人說:“當年圖書館的一個工作人員,原諒我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待我太好了。他提供給我各種書籍資料,還允許我在閉館之後還呆在這裏寫作。那些日子,真叫人難忘啊!我當時,就是想寫出來,我從未想到過發表,也沒有想到過演出。”
清華大禮堂也是他懷念的地方,他特地引著我去看看。禮堂前的草坪蔥綠喜人,禮堂依然像過去那樣巍峨壯麗,他說:“一到這裏,就想起許多往事來了。”空蕩蕩的禮堂,一進來,就顯得格外涼爽。他指著禮堂後麵的樓上說:“你看這上邊,我們就在那兒練習,我吹巴鬆管喲,樂隊排練也在這上邊。不知是個什麼道理,那一陣那麼迷戀音樂;可惜,我沒有堅持下去。”
我們坐下來,一個大禮堂裏就三五個人。我曾讀過《清華大學校史》,就是曹禺在校期間,這裏曾經有過許多次愛國的鬥爭。這禮堂,就是曆史的見證。我好像聽到當年在這裏的集會所發出的正義和真理的聲音。沉思了片刻,忽然,他又講起來:“‘九·一八’之後,有一個美國牧師從東北來,他在這裏講演。噢,就在這個舞台上。他說,我從東北來,中國的軍隊是不行的,日本軍隊很厲害,中國人不能抵抗。他們一來,嘟,嘟嘟嘟……就把你們掃射了,消滅了。他鼓吹投降日本。這時,有一個中文係的學生,他叫王香毓,一個山東人,大個頭,突然站起來質問他:‘是誰叫你來的,來這裏放屁。你他媽的和日本人穿連襠褲,你給我滾下去!’曹禺說著也站起來了,好像那個激烈的鬥爭就在眼前。他把拳頭伸出去,‘這時同學們都站起來,衝著這個牧師吼叫著,滾出去!滾出去!硬是把他轟跑了。當時,我也在場,和大家一樣的吼叫。我至今都忘不了這個王香玉’。
“那時,我們的熱情很高。到保定去宣傳,到古北口慰問傷兵,我還是小隊長呢?走到哪裏都要講演啊!講起來可帶勁嘍!
“我覺得清華大學挺自由的,我對南開印象也是美好的,但更覺得清華有一種自由的空氣。我一進清華,就有一種十分新鮮的感受。這裏的教授是很厲害的,常和學生一起。我記得是驅逐吳南軒,他是國民黨派來的,全校都沸騰了。我還為此接見過記者,回答記者提出的問題。
“也是在這個禮堂,我演出過《娜拉》。”
清華園裏,有著他許多美好的回憶。在南開演戲,在清華寫戲。從演戲到寫戲是一次飛躍。真正使他下定決心從事劇作是在清華。清華的自由當然是有限度的,但是,在那時他能感受到自由的空氣,渴望著自由,無疑,給他帶來創作的自由心靈和自由意識,才使他的創作個性得以發揮和舒展。
他對我說:“我真正的接觸到儀態萬方的世界戲劇,還是在清華大學。寫戲沒有別的路子,除了生活,就是要反複讀劇本,讀各種各樣的劇本。許許多多外國戲劇流派,我是到了清華之後才接觸的。我記得,匈牙利的恰佩克寫的《機器人》,講這些機器人能代替人工作,還說這些機器人進一步發展就有了思想,還能談戀愛。但是後來他們卻受到真人的壓迫,這些機器人都造反了。你看,那時許許多多新的流派,新的方法都已經出來了。我先是學易卜生,後來就在清華接觸到各種流派,有了比較,有了鑒別,視野開闊多了。其實,我寫《雷雨》時,也不都是易卜生的路子。但是寫戲要根據生活,每個大作家都離不開生活的啊!可是,視野開闊也是頂重要的啊!”
天氣是那麼悶熱,但是,他仍堅持同我們一道去再訪三座們大街14號。他說:“我回到北京幾十年了,再也沒有去看過這個地方。”已經快到中午了,在清華園裏轉了三個小時,真是不忍心再勞累他,但他的興致仍然是那麼濃烈。我懂得他,因為在三座門的這個小小院落裏,凝結著他和巴金的友誼,對這位老朋友,他始終是深懷尊敬的。
這裏的街道,早就變了樣。仍然是他帶著我們找到的。他先是進了一個院子,似曾相識,但看看又不大像;然後,又走進隔壁的一個小院,很快,他就看出來了,“就是這三間房子’噢,原來門被堵住了。可能把房子賣給隔壁一家了,就劃到剛才那個院裏。”他指著一個窗戶說,“這就是堂屋,我們來這裏玩,就在這個堂屋裏,兩個耳房,巴金和靳以各住一間。”50年前,就這三間矮矮的房間,吸引著一批年輕的作家,成為他們聚會的地方。《水星》和《文學季刊》就是在這裏誕生的。也就是在這裏,巴金把曹禺送上了文壇。
為了紀念這個地方,我們特地跑到街上租了一台照像機,在那普通的三間瓦房前麵,在漆著朱紅色的大門口,曹禺和他的夫人李玉茹,同我們合影。曹禺說:“一定要把它寄給老巴。他會高興的。”
1986年10月6日,在南開中學師生的盛情邀請下,又去了他度過中學生活的母校,這使他的心情更加不能平靜。
整個學校都變了樣。校園裏一座座新起的教學樓,實驗樓,昔日的平房、帶著長廊的灰色樓房都不見了。隻有瑞廷禮堂還保留著,但禮堂中的設備也全變得現代化了。
最使他感動的,是同學們對他的歡迎。當他看見這些生龍活虎的少年,簇擁著他,喊著他“曹爺爺”的時候,他的眼睛濕潤了。好像他又回到他那青春的時代,耳朵響起上課的鈴聲,操場上的喧鬧聲。好像他又回到當年的瑞廷禮堂的舞台上,他正扮演著娜拉。他多麼希望自己還是一個翩翩少年!當校長把一枚南開紀念章掛在他的胸前的時候,他真是萬分激動。在同學代表講話後,他即席發表了講話:首先,感謝我的母校——南開中學的各位師長,各位同學,各位學友,給我這樣熱誠的歡迎。
剛才這位同學叫我爺爺,我確實惶恐。是啊,我的確是個爺爺,我有孫子,但是從我的思想看,我不是個爺爺,還是很幼稚的。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從我的願望來說,我希望我是剛入學的那個樣子。我很小,13歲就進了南開中學,15歲加入南開新劇團。所以我希望你們叫我一聲同學,我就更高興一點。但我們是唯物主義者,這是沒有法子挽回的。我永遠忘記不了南開中學,怎麼這樣講呢?在我中學時代,它使我真正睜開了眼睛看世界,並且知道什麼叫好人,什麼叫壞人。這很難,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一個人能看清楚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哪件事情是是的,哪件事情是非的,很不容易。我的感覺,在小的時候就打了基礎,而不是到了大學,到了研究院才打基礎,就是說在中小學就打基礎。而我是在南開中學打的基礎。那時是六年製,我先上的是初二,病了一年,也是讀了六年,我毫不後悔。在病中,許多很好的同學、老師來看我,來教育我,幫助我。南開中學的生活十分豐富,不隻是在課堂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課餘活動。我學的是理科,我喜歡化學,那時很想在化學上學點東西。甚至我也很喜歡數學,那時高中已經有了近代的幾何教學了。恰恰有幾位好老師,張彭春先生,他是張伯苓校長的弟弟,對我有很深很深的教育。每年都叫我演戲,他告訴我如何演戲,告訴我戲有如何的好處,告訴我從戲裏你知道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情。我一生都有這樣的感覺,人這個東西,人是非常複雜的,人又是非常寶貴的。人啊,又是極應該把他搞清楚的。無論是做學問,做甚麼事情,如果把人搞不清楚,也看不明白,這終究是一個很大的遺憾。老師們就是這樣教的,告訴你如何懂得人,如何做一個好人。
還有,張伯苓老校長經常講兩個字,一個字是“公”啊!當然他不是講馬列主義,但是他的意思,無非是叫我們為人民服務。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陶鑄講的“心底無私天自寬”!一個人沒有私心,世界都變得更寬廣了,人也勇敢了,有智慧了,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盡管我們批判了種種“左”的東西,但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還要永遠放在心裏。老校長講的第二個字是“能”啊!“能”就是能力、知識啊。如何得到知識,如何獲得能力,有了知識,有了能力,就能促進社會,就能使國家又富又強,使整個社會文明起來。在座的同學,責任是很重的,你們生活在一個最偉大最幸福的時代,前麵是寬廣的道路,我希望大家都沿著這條大道前進!最後,我想起兩首詩,曹操的一首詩講“山不厭高,水不厭深”。怎麼講?山越高越好,水越深越好。這個意思用今天的話來說,無論是求學、做事、搞發明、搞研究,是越好越好!再有,就是還要看得遠一點。唐朝的詩人有兩句詩:“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我們南開中學是個非常好的學校,也可以說是首屈一指的學校。剛才這位小的女學友對我說,“我們要成為一個更好的南開人”。南開人這三個字,我聽了是很驕傲很自豪的。自豪倒不僅僅因為這裏出了周總理,是因為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學友都將成為為社會主義服務的英才。你們必然一個比一個更好地出現在祖國的各條戰線上。我將因為你們使偉大的祖國立足世界強國之林而感到自豪和驕傲!
感謝小學友的講話,非常感謝校長給我的這樣一個勳章。我是不配的。但是我覺得是我的母校給的,母校給的東西是永遠不能辭掉的。
大家相信我,相信我一顆赤誠的心。我75歲了,我還要活下去!不是糊糊塗塗活下去,而是要堅強地活下去!要做一些工作,要做一些有益於人民的工作,永遠做一個很好的南開人!謝謝!
我用這篇講話,結束這部寫得足夠長了的傳記,是因為他在這個戲劇的搖籃裏,最初奠定了他畢生從事戲劇活動的基礎。南開中學,是他把自己獻身給中國新興話劇事業的起點。
我用這篇講話來結束這部傳記,是他談到他是從這裏,從演戲中開始探索“人”,探索人的最複雜又最寶貴的東西。他一生都在探索著人,探索著人生,探索著人類,探索著人的靈魂。在他那些最傑出的劇作中,把人的靈魂,把中國人的靈魂鑄造出來。蘩漪、陳白露、仇虎、愫方、瑞玨……這些或是屈辱的被損害的,或是被抑壓的變態的,或是閃爍著聖潔美好的靈魂,仍然在激動著人們,仍然在啟迪著人們去思索。我以為他是繼魯迅之後,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能塑造人的靈魂的作家,最能揭示人的靈魂複雜性和豐富性的作家,一個善於刻畫深刻的靈魂的戲劇大師。但令人遺憾的,是他曾中斷了這種探索;可又令人欣喜的是,在他75周歲的時候,他又對孩子們發出這種呼喊;這裏凝結著他畢生的經驗和教訓,他呼喊著別人,也是在召喚著自己。
我用這篇講話,來結束這篇傳記,是他在天真爛漫的孩子們麵前,把他一顆赤誠的心,一種最真摯的期望,對祖國、對未來、對振興中華的美好的願望,都寄托在年輕一代的身上。難得的是,在一個75歲老人身上,他的心依然是那麼年輕,那麼火熱,那麼充滿著活力。
我用這篇講話來結束這部傳記,是我感到一個生命的巨大價值;更感到一個頑強的生命,一個飽經滄桑、跋涉了漫長人生征途的生命,還要去創造,去奮鬥的熱能和活力。
生命嗬!生命!人人都有的生命!有的如煙,如塵,如草芥,如糞土;有的如電,如火,如高山,如大海。人在創造著生命,生命在創造著自己,生命的全部價值就在於創造。
不管將來的曆史將怎樣評價曹禺,我敢這樣預測:誰都不會否認他是一個具有高度創造力的生命。
但是,我卻說,卻要這樣真誠地說:請您把您的摯友巴金的話放在您的案頭吧——“把你心靈中的寶貝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