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何自處之厚,而待人之薄也。況媽媽既以本人良心為重,而又於同時作那違背良心的歹事。敢問媽媽,其將何以自解?”春瑛聽了,不覺呆了一呆,良久良久,忽然指著女孩大笑道:“小姑娘,我真不信你小小的年紀,怎有那樣的知識,那般口才,寥寥數語,直把我這飽經世變、身更滄桑的老婆子,弄對無言可對。但是小姑娘啊,我終得請你愛我恕我。我早已說過,我這事情,不是平常情理之內的事情。從我遭劫以至最後惡果為止,一切一切,全非人情所有,即盡屬常理之外,小姑娘但把情理二字折我。我的理論,盡可被你折服,而我的行事,橫
豎是另有一條道路,不在辯論範圍之內,也隻好權負你的盛意了。”女孩子見她如此固執,也不禁為之一怔,兩人麵麵相對,默默無言地坐了許久。春瑛忽然立起身來,向著女孩子強顏一笑,說聲:“小姑娘,你們別過吧,天色不早了。此間雖然沒有虎豹,許多歹人出沒,小姑娘出來久了,也該早些回去,免得府上爸媽懸望。你我來生有緣,很願再得相逢,訂個再世的交情。”談到這句時,喉嚨已經啞了一半。女孩聽了,也不覺心有感動,麵孔紅紅的,大有淚意。但是春瑛卻突然提起水桶,現出一麵孔慘白的顏色,向著女孩再作一度苦笑,也不及說什麼了,回轉身,急忙忙就走。
女孩子見她要走,慌忙起身追上,仍舊把她的小桶拉住,慘然說道:“媽媽,你是一定要去了,一定要去做你的事情了。
我不敢留你,更不忍再來耽延你的時間,隻是你我今兒相見,也非偶然之事,請你賜些東西給我,做個紀念。因為我一見媽媽的神色態度,使我一輩子忘不了你這個人,願意和你一輩子不想離開。既然事實辦不到,就給我些紀念的東西,也好使我見物思人,常常相見一般。媽媽,這樣可使得麼?”春瑛聽了這幾句誠懇的話,覺得再沒法子不答應她了。但自顧身無長物,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她呢?正在思索,女孩子又道:“媽媽要是沒有東西可以送我,那麼,請賜我喝幾口桶中的水。我的肚子中裝了媽媽賜我的水,將來每次飲食,永遠都會惦記。今天山中這一會,又好似朝夕不離的樣子。媽媽你看如何?”春瑛聽了,不覺展眉一笑,道:“如此卻好,小姑娘請來喝水。”於是重複坐下,開了桶蓋,交與女孩子。女孩子先在桶口望了一望,忽然搖搖頭,說:“使不得,使不得。”春瑛忙問:“怎麼使不得,這水不幹淨麼?這是海水呀,雖然帶些鹽味,倒是很新鮮的。”女孩子搖頭笑道:“不是這麼說法,我見媽媽
坐起行動,不舍這水桶子。大概這水是有大用處的,經不得我這幾口,喝完了你的水,怎麼樣呢?”春瑛聽說,禁不住大笑起來,說:“小姑娘你別輕視這點點水,若光是供人吸飲啊,隻怕至少也供得……”說了這半句,忽然後悔出口太快。這等事情,何必告訴人家。因即縮住口,改換了語氣,說道:“小姑娘,請放膽地喝,不要替我可惜這點水。你便有本事喝得完,我也願意作東道主的。”女孩子笑道:“既如此說,媽媽卻不要口中說得慷慨,回來後悔起來,要我吐出水來還你。休說我沒有這個本事,而且吐出來的髒水,隻好給你作肥田之用了。”春瑛見她這般歪纏,真是又笑又愛,又有些性急,便說:“不要頑皮,快快喝吧。我是決不後悔的,也決不要你吐還的。”女孩子聽了這話,方才嘻嘻一笑,舉起水桶,向著自己的小口便倒。但聽嘩嘩地咽了幾下,舉起桶子,口朝地,底向天,倒持在手,對著春瑛搖了幾搖,說道:“真個媽媽太欺人了,原來隻有一點點水,怎說得那麼多海水。”一語未完,已把春瑛驚倒在地,半晌說不出話來。未知女孩是何人?因何有此大腹,裝得半海之水?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