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那麼,改成什麼名字呢?”為盡量少做改動,他說就用“卡爾文”吧。於是,這個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
蘇珊·卡爾文是阿西莫夫塑造得最好的女性。她充滿智慧、機智靈敏、能力過人,與其交鋒的男性通常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從表麵上看,她個性冷漠、毫無性經曆,更無性感可言——實際就是個幹癟的老處女,這可能再次顯示了阿西莫夫當時對女性的無知。言歸正傳,盡管如此,卡爾文在其初次亮相時還是有點內涵的,並且她還擁有一種奇異的勉力。一些評論家認為,《撒謊者》是阿西莫夫最出色的機器人短篇小說。在這篇作品中,他創作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故事情節,這實際上是個關於人的感情——尤其是虛榮心的故事。阿西莫夫的其他許多機器人小說隻是精巧、極富娛樂性的智力演示,多以解決某一技術難題為主題,而這篇作品則有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改變。
《撒謊者》講的是機器人赫比的故事。因製造過程中的錯誤,赫比具有看透人的心思的能力。這一能力顯然與機器人三大定律發生了衝突,因為赫比必須說主人想聽的話在對此錯誤進行的一次調查中,由於赫比無心的介入,引發了人們自身的弱點,調查小組內產生了種種誤會。蘇珊·卡爾文的弱點在於,她暗戀上了組裏的一名男性成員米爾頓阿什,而赫比的誤導竟使她誤以為阿什對她也有好感。
阿西莫夫巧妙地在7個不同的場景中刻畫了5個主要人物,使讀者一目了然地看清了各個人物的行為,而他又以極為高超的技巧將這些獨立的場景連到了一起。當卡爾文在赫比的蠱惑之下,破天荒地開始描眉畫目、甚至微妙地挑逗阿什時,我們不禁真的為她感到難過。當卡爾文最終意識到赫比一直都在扯謊時,她幾乎要氣瘋了。她將所受的挫折與壓抑全部歸咎於可憐的赫比,立誌要毀滅宜。她成功地誘使赫比違背了第一定律,從而導致了赫比的毀滅。
阿西莫夫將卡爾文對赫比的毀滅描寫得極為殘忍,令人看過之後心裏有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在那些將阿西莫夫的機器人視為機械化的人而不是機器的人看來,卡爾文不僅僅“殺害”了赫比,她還“逼瘋”了他。盡管阿西莫夫在卡爾文首次亮相時,向我們展示了她最殘酷的一麵,但讀者仍對她顯示出的力量讚歎不已。在同一故事中,阿西莫夫也向我們展示了她脆弱、野蠻的一麵,但最終她做出了自己該做的事。通過她的刻毒,我們進一步看到了她感情上的偽裝、她的自我崇拜與性挫折。在這部作品中,卡爾文充分演繹了人類的種種感情,而在其他機器人小說中,她通常被刻畫成一個純智慧的角色,有時連故事中的其他人物都不屑地把她當成機器人。
在許多機器人故事中,阿西莫夫都將蘇珊·卡爾文塑造成最重要的人類角色。他圍繞她漫長的職業生涯構築故事。正是蘇珊·卡爾文的存在,使《我是機器人》成了一部完整、連貫的作品。
在四五十年代成功地創作了首批機器人短篇的基礎上,阿西莫夫又創作了四部機器人小說《鋼之洞》(1954年)、《赤裸的太陽》(1957年)、《黎明的機器人》(1983年)及《機器人與帝國》(1985年)。在這四部作品中,他創造了便衣警察阿利沙·貝利與機器人丹尼爾·奧利弗。四本書均獲得了巨大的商業效益並贏得了評論界的好評。一位評論家甚至稱《赤裸的太陽》是“阿西莫夫最佳之作”。貝利與機器人丹尼爾的個性鮮明,兩人是好搭檔。在這裏,阿西莫夫寫了一個與《星空與網籠》等作品相類似的人類“夥伴故事”。在《鋼之洞》中,地球人住在一個個被遮蓋的大城市中,每個城市之間相隔數百裏,每個城市的居民都數以億計。地球受到其他星球的排斥,因為宇宙人——很早以前離開地球的人類殖民者的後代——認為地球人很髒、低踐。在《赤裸的太陽》中,貝利來到了一個宇宙人的星球——索拉利亞星球。這裏居住著一群一丁點大的宇宙人,他們靦腆、閉塞,這是個與貝利的家鄉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這四部小說中,有三部講的都是貝利被派出偵破案件的故事。在丹尼爾的協助下,他成功地完成了任務。貝利與丹尼爾之間曾有些齟齬,因為地球人自小就害怕機器人卻又藐視他們。後來,貝利終於學會了克服自己的厭惡情緒,兩人成了“朋友”——這個過程具有典型的好萊塢風格。
盡管阿西莫夫認為《鋼之洞》是偵察小說與科幻小說完美結合的第一部作品,但一些評論家卻對他的這四部機器人小說持懷疑態度。在《鋼之洞》、《赤裸的太陽》、《黎明的機器人》這三部機器人神秘小說中,阿西莫夫試圖將偵探小說與機器人有機地結合起來,但這一嚐試失敗了。據說,這主要是因為盡管阿西莫夫煞費苦心地企圖使我們大吃一驚,但故事情節太過於直白,除了兩位主角外,其他人物刻畫得無力,且缺乏真正扣人心弦的故事應有的節奏。這些評論多少還是有些真實性的。至少在前兩部機器人小說中,阿西莫夫對配角——安德比督察、宇宙人、法斯托爾弗博士、格拉迪亞、克羅麗莎及其他人的刻畫都很粗略,而在製造懸念方麵,他根本就無法與阿加沙·克裏斯蒂相提並論;但阿西莫夫畢竟將兩種文體結合到了一起。大部分讀者也認為他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對阿西莫夫而言,他在80年代恢複了機器人小說創作有其特殊的目的,並不僅僅是出於將自己最喜愛的故事人物從50年代中重新挖掘出來的單純願望。對此,我將在後麵的章節中詳述。
在阿西莫夫創作的所有機器人小說中,他最看好的作品是《最後的問題》,這其實也是在他所創作的所有作品中他最喜愛的一部作品。這個故事是在1956年6月,應《科幻小說季刊》主編鮑伯·勞恩思之邀而寫成的,實際上是關於一部名為“馬爾蒂瓦克”計算機的第二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是在四年前,在1952年的總統選舉期間寫成的《弗蘭西斯》)。阿西莫夫分兩次將《最後的問題》寫畢,每次都是一氣嗬成。6月1日他收到了勞恩恩請他寫篇小說的信。4日他就將初稿寄出,11日收到了稿酬。阿西莫夫本人認為,這是因為這篇小說給讀者帶來了恐懼感。他認為,讀完這篇小說後,讀者會產生一種不自在的感覺,不管他們怎麼努力,這種恐懼感都將始終縈繞在他們的記憶中,揮之不去。
《最後的問題》在《科幻小說季刊》上首次刊登出不久,竟成了馬薩諸塞州本福德的唯一神教派布道的主題。阿西莫夫不知怎麼得到了這個消息,便決定去聽聽。他悄悄地坐在後排,沒人注意到他。事後他沒有發表對這次布道的感想。一位企業界的科幻小說迷還按《最後的問題》中的場景,製作了一個天文館景觀,同時播放小說的原文朗讀和幻燈圖片。1972年4月16日,阿西莫夫在羅徹斯特首次看到這種表演,不禁目瞪口呆。直到那時,他才感受到這個故事的巨大力量,並意識到他無意之中將故事的6個小段落處理得每一段都比前一段更為短小、更富有戲劇性,是何等巧妙的技巧。這種突然的領悟使阿西莫夫產生了一種非常真切的不安與焦慮感。這在阿西莫夫身上是極少發生的。
這部小說完全屬於阿西莫夫著作中“重科學”一類的作品。如果我們將阿西莫夫的作品放在天平的兩端,一邊是以《撒謊者》或《基地三部曲》中的《騾子》為代表的對人施以更多筆墨的感性故事,另一邊是純科學的、分析性的故事,那麼,《最後的問題》應是屬於天平這一端的。
阿西莫夫僅用了4,700個字,便講述了人類在10兆年裏的生活。故事講述了在人類曆史的6個不同階段中,每至一個階段,人們就要向這個時代最先進的計算機谘詢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怎樣才能扭轉能量耗盡的局麵?隨著故事的發展,各個時代的馬爾蒂瓦克變得越來越先進。第一台馬爾蒂瓦克用於在2061年為地球提供能量,從它算起,計算機的進化經曆了“行星馬爾蒂瓦克”、“銀河自動計算機”,最後進化到了“宇宙自動計算機”的驚人高度。最後的問題隨著人類對自身滅絕的擔心出現了。在故事的開頭,兩位工程師向第一台巨型馬爾蒂瓦克提出了這個問題,當時這台計算機已使地球接收到了太陽能。表麵上,他們這麼問是為了裁定對人類能生存多久這一問題的爭執,但當他們意識到連馬爾蒂瓦克也不能對此做出回答時,他們極度恐懼。
在人類進化的億萬年長河中,這個簡單而又可怕的問題被反複提出來。人類進化成了超太空旅行高手、銀河殖民者,最後演變成了純能量;太陽毀滅後,他們終於與“宇宙自動計算機”融為一體,但同一個問題仍然存在:“能扭轉能量耗盡的局麵嗎?”答案總是一成不變的:“數據不足,不能提供有意義的答案。”
最後一絲能量耗盡,“宇宙自動計算機”已變成了萬能的上帝,它對最後的問題作出的回答是:“想讓哪兒有光,光就會在哪兒出現。”
《最後的問題》是將科學幻想發揮到極限的一部作品。從傳統意義上看,幾乎不能將它視為一篇小說,但正如阿西莫夫明確表示的那樣,他希望將機器人或計算機能力發揮到極限,而這在正式的文體中是無法做到的,但他確信,他的這些想法可以通過虛構的形式最好地表達出來,因為讀者將被故事情節所吸引,從而更易於接受故事中表達的觀點。
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阿西莫夫通過這部作品到底想要告訴我們什麼呢?他是否有意無意地試圖通過作品傳播自己的哲學呢?如果真的如此,那麼這些哲學又是什麼呢?機器人是否暗喻著少數民族?阿西莫夫在許多故事中都描寫了人類對機器人的仇視,他是否有意無意地在表達自己對種族主義的憎惡呢?
阿西莫夫很少故意在自己的科幻小說中使用諷喻,最能說明這個問題的例子就是他在《火星人的方式》中對麥卡錫主義失敗的諷刺。阿西莫夫在對自己的作品進行評論時,隻字未提機器人故事中的諷喻。阿西莫夫最多也隻是承認,他以少數民族為原型創作機器人文化,是為了逃避坎貝爾的人類中心論。
阿西莫夫在塑造機器人時下意識地牽扯到了種族問題,這當然是值得探討的。阿西莫夫無疑是個自由主義思想家,並且有很強的民主意識。他憎恨種族主義,並且也曾稍受其害,所以阿酉莫夫筆下的英雄總是具有民主意識,非常正直,他總是賦予人們極強的正義感。因此,有人認為,他是以被壓迫者為原型塑造機器人的。
阿西莫夫視機器人小說為其最大的文學成就,這是無可辯駁的。他自己曾說,盡管從經濟角度來看,《基地》係列的收獲要稍多一些,但他個人還是更喜歡機器人小說。其他作家也曾寫過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主題。現在可以買到其他作家創作的許多科幻小說,這些創作都是建立在阿麵莫夫創作基礎上的。在最近發行的一部名為《終極機器人》的光碟影片,囊括了人們想了解的一切關於機器人的情況,不管是虛構的還是真實的。
除本章中探討過的一些後期創作的機器人小說外,阿西莫夫的早期文學作品是非常稚嫩的,但有些作品也透出了成熟與自信。從創作這些早期作品到成為全球重要作家,阿西莫夫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在討論這部名著前,必須先看看阿西莫夫的個人生活發生了哪些變化,以及由此給他的創作所帶來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