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教授的習慣都已經很熟悉了。從前我們曾認為他的這些脾氣很古怪,可是現在我們熟悉多了。在某些關鍵時刻,幹脆離開城市到鄉間去一趟常常會有奇跡般的效果,可以補償犧牲的辦公時間而綽綽有餘,何況這又是夏末的一個下午,風光明媚,景色宜人呢。

教授駕駛著那輛大型的阿爾維斯牌車——這是他惟一的一件豪華而又必要的私產——沿著新開的西部大公路駛去,一直開到城的盡頭,然後打開直升飛機的發動機,爬到半空,這時機下縱橫百英裏的英國鄉村盡收眼底。希思羅機場的白色跑道也清晰可見,一架300噸位的大班機正向著跑道降落。

“我們上哪兒去呀?”喬治·安德遜問道。當時他是公司的總經理。我們當中還有保爾·哈格利弗斯,你不會認識他的,因為幾年前他到威斯汀豪斯公司去了。他那時是生產工程師,而且是工程師中最優秀的工程師之一。他也非得是一位優秀工程師不可,否則就無法跟得上教授。

“到牛津去怎麼樣?”我建議說。“那兒和那些人造衛星城不太一樣,可以換換口味。”

就這樣,大家都同意到牛津去。可是我們還沒有到牛津,教授看到幾座景色秀麗的山頭,他就又改變了主意。於是我們的直升飛機就降落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由此可俯視一條長長的山穀,整個地方看上去就像從前某個大私人莊園裏的一塊地方,這時天氣十分炎熱,我們從直升飛機機艙裏爬了出來,把穿不住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教授則把他的外衣小心翼翼地鋪在草地上,蜷曲著身體躺在上麵。

“到喝茶的時候叫醒我。”他說。5分鍾後他就睡著了。

我們幾人輕聲地聊了一會,不時地看他一眼,生怕把他給鬧醒了。他睡著時,臉部放鬆,顯得出奇的年輕,可是人們很難料到麵具後麵正在琢磨著一二十個複雜的計劃——其中有一個就是怎麼把羅德裏克·範登搞垮。

後來我們大概都打瞌睡睡著了。那天下午四周靜悄悄的,那些蟲子也都熱得叫不動了,周圍的群山都被烤得閃爍發光,天氣的悶熱簡直好像看得見、摸得著似的。

突然,我耳邊似乎有一個巨人在吼叫,把我吵醒了。但我還繼續躺了一會,迷糊糊地看了看是什麼東西那麼鬧。其他幾個人也都跟著一個個醒了過來。大家都很惱火地看看周圍。

在兩英裏遠的地方,就在山穀的另一頭,有一架直升飛機在一個小村莊的上空飛來飛去。它正在向手無寸鐵的村民狂轟濫炸,隻不過它扔的不是炸彈,而是競選的宣傳品。每隔幾分鍾一陣陣變幻不定的風把競選演說刮到我們的耳朵裏來。我們躺了一會兒,想判斷出究竟是哪個黨犯下這一滔天大罪,可是因為擴音器隻是一個勁兒地頌揚一位叫斯努克斯先生的美德,所以我們幾個人誰也沒弄清楚。

“斯努克斯先生休想得到我的選票,”保爾氣乎乎地說。

“什麼作風!這家夥肯定是一個社會主義者。”

他差一點就給安德遜扔過來的鞋擊中。安德遜就是一個社會主義的信徒。

“也許是老百姓請他來演講的。”我說。我知道這種說法也不怎麼能使人信服,隻不過想使大家平靜下來罷了。

“我不信,”保爾說。“不過我所反對的是這種事情所涉及的原則。這種做法——這種做法讓人不得安寧,簡直是侵犯人權,就好像在空中寫廣告牌一樣。”

“我並不把天空看作是私人的財產,”喬治說,“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記不得這以後大家是怎麼繼續爭論下去的,不過最後大家轉而泛泛地討論起令人討厭的噪音問題,並特別討論了斯努克斯先生的例子。保爾和喬治兩人都心平靜氣地望著直升飛機。不一會喬治說:“我所希望的是,隻要我願意,我能隨時豎起一座音障來。我一直認為塞繆爾·柏特勒發明的在帽子上弄兩個護耳朵的帽瓣倒是一個好辦法,隻是效果可能會不太好。”

“我看在社交中還是有效的,”保爾回答說,”即使最惹人討厭的嘮叨鬼每一次走近你,你就裝模作樣地往耳朵裏塞耳塞,那他也會有點泄氣的。不過設音障的想法非常有意思,可惜要設音障必須消除空氣,而消除空氣卻又不實際。”

教授一直沒有參加大家的談話。事實上他好像又睡著了。突然他打了個大嗬欠,站了起來。

“該喝茶了,”他說,“上邁克斯店去吧。費雷德,這回該你掏腰包了。”

大約過去了一個月以後,教授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去。由於我是負責給他搞宣傳和一般聯絡工作的,他通常總是把他的新想法先給我說說,看我是不是聽得懂,是不是認為這些想法有用。哈格利弗斯和我常常努力讓教授如脫韁野馬似的思想能有所控製,使教授的所做所為切合實際。不過我們也並不總能說服他的。